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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泰昌:我认识的钱锺书
【时间:2007/10/11 】 【来源:文汇报 】 【作者: 吴泰昌】 【已经浏览2781 次】

钱锺书先生是我国学界泰斗,本书作者吴泰昌与其有长期接触,得以近距离再现钱先生的情愫人格,读来亲切感人,且不乏史料价值。这里摘刊部分章节以飨读者。

不愿重印《谈艺录》
   
1939年冬,钱锺书到湖南安化县蓝田镇(今名涟源)的国立师范学院任教,以照顾在那里执教的老父钱基博先生。他留居蓝田两年,写了《谈艺录》的一半。两年后回到上海,又写了《谈艺录》的后一半。此书于1942年完稿。
   
《谈艺录》问世后,广受赞赏。文史家曹聚仁先生1972年在《我与我的世界》一书中说:“胜利以后,回到上海,读了钱锺书先生的《谈艺录》,才算懂得一点旧诗词。”美籍华裔学者夏志清也说:《谈艺录》是中国诗话里集大成的一部巨著,也是第一部广采西洋批评来译注中国诗学的创新之作。
   
但不知何故,钱先生却不愿在国内重印《谈艺录》。可海外却多有盗印本,每当他谈起都显露不愉快。他曾说:“海外盗版勿绝,好事者尝示二本,均误脱百出,不堪思适,聊胜于无耳。”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同意国内重印呢?
   
1979年11月,钱锺书老友柯灵从上海来京参加第四届全国文代会,会议期间去钱先生家里看望。八日晚上,我去柯灵房间看他,他给我看了钱先生刚送他的一本海外盗印版《谈艺录》,柯灵指着钱先生在扉页上写的几句话让我看:“此乃余三十余岁时所作,老而无成,壮已多悔,故三载来京沪出版社数请重印,皆敬却之,惟闻港台盗印频繁。柯灵老友旧藏本已失去,嗜痂有癖,索求久无以应,忽得港本一册,即以奉遗,聊志永存。”柯灵说,锺书送书题写时一般不爱落时间,但在这几句话下面特意标明“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六日北京”,他说,锺书此举,大约是想留个备忘,立个存照吧!
   
1983年7月21日,我去看望钱先生和杨绛先生,闲谈时,钱先生突然说:过些时,我会送你一本新出版的旧著,不过,虽然旧作,但是新编,看了你就了然。1984年9月,北京中华书局出版了《谈艺录》(增订本),此书一出,很快销售一空。增订本《谈艺录》比之初版,容量上扩大了一倍多,分上下两编,四十余万字。它用文学的形式,札记式的写法,来论述中国古代诗人和诗歌。这是一部文艺鉴赏和论述的巨作。钱锺书在1983年5月写的“增订本”引言中说:“暨乎《管锥编》问世,中华书局按读者来函,以《谈艺录》罕购为言,因申前请。固辞不获,乃稍删润原书,存为上编,而逐处订益之,补为下编;上下编册之相辅,即早晚心力之相形也。”在“增订本”出书的过程中,钱先生自己曾点到初版本与增补本内容上的特点:1948年出版的《谈艺录》是“诗文评”,而1984年出版的《谈艺录》(增订本)则是“文论”。

《围城》发表前后
   
1945年秋,抗日战争胜利后,李健吾先生和同在上海的郑振铎先生共同策划出版大型文学杂志《文艺复兴》,至1946年1月创刊。在这几个月内,郑先生和他分头向在上海、南京、重庆、北平的一些文友求援,《围城》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约定的。
   
李健吾先生说,我认识钱锺书是因为他的夫人杨绛。杨绛是写剧本的,我们一起参加过戏剧界的一些活动,我写过她的剧评。他笑着说,我还在她的戏里凑过角儿。至于钱锺书,我原来的印象他是位学者,主要撰写文艺理论方面的文章,后来才知道他正在写小说,写短篇,而且长篇《围城》完成了大半。郑先生和我向他索取《围城》连载,他同意了,并商定从创刊号起用一年的篇幅连载完这部长篇。但在创刊号组版时,锺书先生却以来不及抄写为由,要求延一期发表。同时,他拿来短篇小说《猫》。这样,我们在创刊号发表《猫》的同时,在“下期要目预告”中,将钱锺书的《围城》(长篇)在头条予以公布。健吾先生说,这是想给读者一个意外,也是为了避免作者变卦。
   
健吾先生说,《围城》从1946年2月出版的《文艺复兴》一卷二期上开始连载,在该期“编余”中他写道:“钱锺书先生学贯中西,载誉士林,他第一次从事于长篇小说制作,我们欣喜首先能以向读者介绍。”他有点得意地对我说,这简短几句话也许是有关《围城》最早的评介文字。关于《围城》的连载,本来预计二卷五期结束,由于作者的原由,暂停了一期,第六期才续完。读者很关心这部小说,暂停连载的原因,他在三期“编余”中及时作了披露:“钱锺书先生的《围城》续稿,因钱先生身体染病,赶钞不及,只好暂停一期。”他说,有的文章说《围城》连载于《文艺复兴》一卷二期至二卷六期,这是不准确的,其中停了一期。《围城》1947年由晨光出版公司作为“晨光文学丛书”之一出版,出书前,钱锺书写的《围城》序,在《文艺复兴》1947年1月出版的二卷六期续完小说的同时发表。《围城》初版不到三年,就印了三次。健吾先生说,《围城》在当时长篇小说中算得上是很热闹的读物了。想不到,这部好小说,三十多年后才得以重版。
   
1981年3月号《文艺报》刊发了李健吾的《重读〈围城〉》,他说:手里捧着《围城》,不禁感慨系之。这是一部讽刺小说,我是最早有幸读者中的一个。我在清华大学当西洋文学系助教时,就听说学生中有钱锺书,是个了不起的优等生,但是我忙于安葬十年不得入土的先父,又忙于和朱自清老师一道出国,便放弃了认识这个优等生的意图。我们相识还得感谢同学兼同事的陈麟瑞。他家和陈家(即柳亚子的家,陈麟瑞是柳亚子的女婿)住在一条街上。两家往来甚密,经陈介绍,我家便和他家也往来起来了。他是个书生,或者书痴,帮我们两家成为知友的还得靠他温文尔雅的夫人杨绛。我演过她的喜剧《称心如意》,做老爷爷,佐临担任导演,却不知道她丈夫在闭门谢客中写小说。其后胜利了,西谛约我办《文艺复兴》,我们面对着他的小说,又惊又喜,又是发愣,这个做学问的书虫子,怎么写起小说来了呢?而且是一个讽世之作、一部新《儒林外史》!他多关心世道人心啊。

学者的书房
   
从1977年起,我去三里河看望钱先生,常见到钱先生在客厅里,坐在书桌前伏案工作,或坐在沙发上,与杨先生闲聊。客厅里除一张大书桌,一副沙发,和杨先生专用的一张小书桌外,还有少量几个书橱里陈放了一些中外辞典一类的工具书。我总以为,钱先生的书房在里屋,有一堆堆中西文、古现代的图书......
   
1980年6月24日上午,一个偶然的机会,钱先生引我参观了他的寓所各处,目睹了这位大学者的书房。这天上午11时,我在附近开会,抽空去了钱家。钱先生和杨先生都在,我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使他们有点意外。在杨先生叫我们吃饭前一会儿,我胆怯地向钱先生提出希望参观一下他的书房,钱先生愣了一下,看了看他书桌后的两个书柜,笑笑说:好,今天让你开开眼,看看我的书房。他领我去里屋,看了他的卧室,女儿钱瑗的房间,还有一间作为餐室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都堆放了一些书,但并不多。十之七八是外文新书,据说大部分是外国友人赠送的,小部分是钱先生和杨先生在香港《广角镜》月刊发表了作品,托该社用稿费在香港订购的。在钱先生的卧室里,有一小堆刚出版的《旧文四篇》,想是准备送人用的。
   
钱锺书学贯中西,会通古今,博闻强记,他在著作中挥洒自如地旁征博引。据研究者考证,初版《谈艺录》中就引用了上千名文人的话,在《管锥编》中引用了几千位文人的话,提到近万篇作品。一般人都以为他藏书丰厚,今天我实地参观了他的书房,才具体清晰地感受到他惊人的记忆力。在与钱先生杨先生用餐时,我说别人都说你过目不忘,钱先生摆摆手,他说:怎么可能做到过目不忘呢?我只是没有藏书的习惯,看了书尽可能将有用的东西用脑子记下来,用手抄下来,万一需要时再去重查。我说,那说过目难忘总还可以吧。他还是摆摆手,不作回答。
   
钱锺书从小就爱书,广泛涉猎,而且十分懂得“书非借不能读也”的道理。钱先生所在单位社科院文学所几位朋友同我谈起,钱先生从所图书室里借得多,还得快。钱先生一直保持着读书做笔记的习惯,杨先生曾对人说过:“钱先生有书就赶紧读,读了总做笔记,无数的书在我家流进流出,存留的多是笔记,所以我家没有大量藏书。”

主动作序惟有一次
   
钱先生很少为他人作序,1984年他为钟叔河《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一书写了序。前不久,读到钟叔河先生《感恩知己廿年前》,才具体了解钱先生因作序与他往来的一些情况。特别是他在文中披露了2003年杨绛先生给他信中的一句话:“他生平主动愿为作序者,唯先生一人耳。”
   
该序文在1984年5月8日《人民日报》上发表。他在序言中说:“叔河同志正确地识别了这部分史料的重要,唤起了读者的注意,而且采访发掘,找到了极有价值而久被湮没的著作,辑成《走向世界丛书》,给研究者以便利。这是很大的劳绩。”
   
《走向世界丛书》的编辑工作始于1979年,叔河先生当时在湖南人民出版社工作。这套书是一项庞大的出版工程,编者计划收录100本清末中国知识分子考察西方(也包括日本)的著作。据他回忆说,是钱先生看了他编辑出版的这套丛书中的几本,看了他在《读书》杂志上发表的丛书序文和分册导言之后,主动约他见面的。他说:“丛书前几种出版后,钱锺书先生要董秀玉女士领我去他家见面,建议我将总序和各篇叙论(导言)印成一册,并破例为之作序。”
   
大约也就在这个期间,叔河先生认识了李一氓先生。一氓老时任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委、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组长,他认为这套书有价值,对推动我国的改革开放事业有帮助。一氓老多次谈到,钱锺书十分赞赏、推崇这套丛书,并为它作了序。读了钱先生的序文后,才得知为这套丛书钱先生曾和一氓老等商议过,都认为要将这套书出版、出好、宣传好。钱锺书序文中还有一段有趣的文字,是把改革开放比作打开门窗,他说:“门窗洞开,难保屋子里的老弱不伤风着凉;门窗牢闭,又怕屋子里人多会气闷窒息;门窗半开半掩,也许在效果上反而像男女‘搞对象’的半推半就。”
   
钱先生不仅主动为《走向世界丛书》写了序,还多次写信给编者,很认真地对这套书提出许多意见。我想,其良苦用心就决不仅仅止于对某个人的劳绩、某套丛书的出版了。

摘自《我认识的钱锺书》 吴泰昌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5年4月版 20.00元

(责任编辑:李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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