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雪芹（约1715？—1763？年），名霑，字梦阮，号雪芹，祖籍襄平（今辽宁辽阳），满洲正白旗汉人，我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小说家。曹雪芹一生经历了“百年望族”由盛及衰的根本变化，对社会、世道和人情有深刻的体认，他创作《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展现了十八世纪中国社会的全貌，未成全书而卒。今流行本一百二十回，一般认为前八十回作者是曹雪芹，后四十回高鹗等整理，续者不详。

这年贾政又点了学差①，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过宗祠及贾母起身，宝玉诸子弟等送至洒泪亭。

却说贾政出门去后，外面诸事不能多记。单表宝玉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的逛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这日正无聊之际，只见翠墨进来，手里拿着一副花笺送与他。宝玉因道：“可是我忘了，才说要瞧瞧三妹妹去的，可好些了，你偏走来。”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宝玉听说，便展开花笺看时，上面写道：

娣②探谨奉

二兄文几③：前夕新霁④，月色如洗，因惜清景⑤难逢，讵⑥忍就卧，时漏已三转⑦，犹徘徊于桐槛⑧之下，未防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⑨。昨蒙亲劳抚嘱，复又数遣侍儿问切，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何痌瘝⑩惠爱之深哉！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⑾，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⑿，远招近揖⒀，投辖攀辕⒁，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⒂，而兼慕薛林之技⒃。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⒄。孰谓莲社⒅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⒆，让馀脂粉。若蒙棹雪而来⒇，娣则扫花以待(21)。此谨奉。

宝玉看了，不觉喜的拍手笑道：“倒是三妹妹的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一面说，一面就走，翠墨跟在后面。

①学差，即“学政”，全称“提督学政”，朝廷派往各省掌管科举学校等事的官员。

②娣dì，女弟，义同“妹”。古时女子对姊称娣，对兄称妹，探春对宝玉称娣，把宝玉视为自己的好姐妹，正见出宝玉在大观园女子心目中的地位。后曰“让余脂粉”，同一意思。

③文几，书房中置于座侧的案几，倦时可凭靠。这里说谨奉书信于几案前，表示对习文的人的尊重。

④雨后初晴。

⑤清明的月色。

⑥讵jù ，岂。

⑦夜已三更。漏，漏壶，古代的定时器。

⑧旁植梧桐树的窗下或长廊边的栏杆。

⑨即“采薪之忧”，见《孟子·公孙丑下》，意思是有病不能打柴。后用作自称有病的婉辞。

⑩痌瘝tōng guān，痌，痛；瘝，病。古代帝王常用“痌瘝乃身”、“ 痌瘝在抱”一类话表示其视民间疾苦犹如自身病痛。这里探春用以表示宝玉对自己生病的关切。

⑾争名夺利的场所。这里指繁华的闹市。

⑿些山滴水，供玩赏的小巧的盆景山水之类，这里指园林泉石。

⒀揖，拱手礼。旧时朋友见面时常拱手，这里是面邀的意思。

⒁极言留客之殷切。辖，穿在车轴头上使轮子不致脱落的零件。投辖，《汉书·陈遵传》记陈遵嗜酒好客，宴饮时常将客人的车辖投入井中，使客人不得离去。辕，车辕。攀辕，牵挽住车辕不让走。

⒂窃、叨，均为谦辞，有幸的意思。大观园是贾府为贵妃省亲而修建的行宫别墅，元春看了后作诗形容：“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赐大观名。”故云“栖处于泉石之间”。

⒃薛宝钗、林黛玉的诗艺。

⒄趁着酒兴，传杯吟诗。

⒅莲社，东晋名僧慧远居庐山东林寺所结成的一个文社，因寺内有白莲，故称莲社。

⒆直以，表示确定，与“孰谓”形成呼应。东山，在浙江会稽。东晋时谢安曾隐居东山，常邀集友人在此遨游山水，吟诗作文。

⒇棹zhào雪而来，即乘兴而来。棹，船桨，这里用作动词，划船。《世说新语·任诞》记述王子猷冒雪“夜乘小船”访戴安道，刚到门口就回转了。人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21)杜甫《客至》诗有“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句，这里借用诗意表示主人待客诚意。

刚到了沁芳亭，只见园中后门上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一个字帖走来，见了宝玉，便迎上去，口内说道：“芸哥儿请安，在后门只等着，叫我送来的。”宝玉打开看时，写道是：

不肖男芸恭请①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思自蒙天恩，认于膝下②，日夜思一孝顺，竟无可孝顺之处。前因买办花草，上托大人金福，竟认得许多花儿匠，并认得许多名园。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不可多得。故变尽方法，只弄得两盆。大人若视男是亲男③一般，便留下赏玩。因天气暑热，恐园中姑娘们不便，故不敢面见。奉书恭启，并叩

台安                                                        男芸跪书

①宝玉是贾芸的叔辈，论年纪反而是贾芸大四五岁。这里贾芸自称“不肖男”，叫他叔叔宝玉为“父亲大人”，因为宝玉曾对贾芸开玩笑说：“倒像我的儿。”贾芸“最伶俐乖觉”，见机而入说：“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第二十四回）

②子女幼时依恋于父母的膝下，因而常以“膝下”表示对父母的敬爱，旧时与父母通信时多用之。贾芸费尽心思在信中表示对宝玉的敬意，所以恭请“万福金安”外，又把“天恩”、“膝下”等他头脑中所想得出来的词都用上了。

③男，本用作亲生儿子对父母的自称，这里贾芸说“亲男”是画蛇添足。

宝玉看了，笑道：“独他来了，还有什么人？”婆子道：“还有两盆花儿。”宝玉道：“你出去说，我知道了，难为他想着。你便把花儿送到我屋里去就是了。”一面说，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来，只见宝钗、黛玉、迎春、惜春已都在那里了。

众人见他进来，都笑说：“又来了一个。”探春笑道：“我不算俗，偶然起个念头，写了几个帖儿试一试，谁知一招皆到。”宝玉笑道：“可惜迟了，早该起个社的。”黛玉道：“此时还不算迟，也没什么可惜。但是你们只管起社，可别算上我，我是不敢的。”迎春笑道：“你不敢谁还敢呢。”宝玉道：“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自管说出来大家平章①。宝姐姐也出个主意，林妹妹也说个话儿。”宝钗道：“你忙什么，人还不全呢。”

一语未了，李纨也来了，进门笑道：“雅的紧！要起诗社，我自荐我掌坛②。前儿春天我原有这个意思的。我想了一想，我又不会作诗，瞎乱些什么，因而也忘了，就没有说得。既是三妹妹高兴，我就帮你作兴起来。”

黛玉道：“既然定要起诗社，咱们都是诗翁了，先把这些姐妹叔嫂的字样改了才不俗。”李纨道：“极是，何不大家起个别号，彼此称呼则雅。我是定了‘稻香老农’，再无人占的。”

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罢。”宝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瘰赘。这里梧桐芭蕉尽有，或指梧桐芭蕉起个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罢。”众人都道别致有趣。黛玉笑道：“你们快牵了他去，炖了脯子吃酒。”众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叶覆鹿’。他自称‘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快做了鹿脯来。”“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探春因笑道：“你别忙中使巧话来骂人，我已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了。”又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作‘潇湘妃子’就完了。”大家听说，都拍手叫妙。林黛玉低了头方不言语。

李纨笑道：“我替薛大妹妹也早已想了个好的，也只三个字。”惜春迎春都问是什么。李纨道：“我是封他为‘蘅芜君’③了，不知你们以为如何。”探春笑道：“这个封号极好。”

宝玉道：“我呢？你们也替我想一个。”宝钗笑道：“你的号早有了，‘无事忙’三字恰当的很。”李纨道：“你还是你的旧号‘绛洞花主’就好。”宝玉笑道：“小时候干的营生，还提他作什么。”探春道：“你的号多的很，又起什么。我们爱叫你什么，你就答应着就是了。”宝钗道：“还得我送你个号罢。有最俗的一个号，却于你最当。天下难得的是富贵，又难得的是闲散，这两样再不能兼有，不想你兼有了，就叫你‘富贵闲人’也罢了。”宝玉笑道：“当不起，当不起，倒是随你们混叫去罢。”

李纨道：“二姑娘四姑娘起个什么号？”迎春道：“我们又不大会诗，白起个号作什么？”探春道：“虽如此，也起个才是。”宝钗道：“他住的是紫菱洲，就叫他‘菱洲’；四丫头在藕香榭，就叫他‘藕榭’就完了。”

李纨道：“就是这样好。但序齿④我大，你们都要依我的主意，管情说了大家合意。我们七个人起社，我和二姑娘四姑娘都不会作诗，须得让出我们三个人去。我们三个各分一件事。”探春笑道：“已有了号，还只管这样称呼，不如不有了。以后错了，也要立个罚约才好。”李纨道：“立定了社，再定罚约。我那里地方大，竟在我那里作社。我虽不能作诗，这些诗人竟不厌俗客，我作个东道主人，我自然也清雅起来了。若是要推我作社长，我一个社长自然不够，必要再请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学究来，一位出题限韵⑤，一位誊录监场⑥。亦不可拘定了我们三个人不作，若遇见容易些的题目韵脚，我们也随便作一首。你们四个却是要限定的。若如此便起，若不依我，我也不敢附骥⑦了。”迎春惜春本性懒于诗词，又有薛林在前，听了这话便深合己意，二人皆说“极是”。

探春等也知此意，见他二人悦服，也不好强，只得依了。因笑道：“这话也罢了，只是自想好笑，好好的我起了个主意，反叫你们三个来管起我来了。”宝玉道：“既这样，咱们就往稻香村去。”李纨道：“都是你忙，今日不过商议了，等我再请。”宝钗道：“也要议定几日一会才好。”探春道：“若只管会的多，又没趣了。一月之中，只可两三次才好。”宝钗点头道：“一月只要两次就够了。拟定日期，风雨无阻。除这两日外，倘有高兴的，他情愿加一社的，或情愿到他那里去，或附就了来，亦可使得，岂不活泼有趣。”众人都道：“这个主意更好。”

探春道：“只是原系我起的意，我须得先作个东道主人，方不负我这兴。”李纨道：“既这样说，明日你就先开一社如何？”探春道：“明日不如今日，此刻就很好。你就出题，菱洲限韵，藕榭监场。”迎春道：“依我说，也不必随一人出题限韵，竟是拈阄⑧公道。”李纨道：“方才我来时，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来，倒是好花。你们何不就咏起他来？”迎春道：“都还未赏，先倒作诗。”宝钗道：“不过是白海棠，又何必定要见了才作。古人的诗赋，也不过都是寄兴写情耳。若都是等见了作，如今也没这些诗了。”

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韵。”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诗，又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⑨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说着，又要了韵牌匣子⑩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宝玉道：“这‘盆’‘门’两个字不大好作呢！”

待书一样预备下四份纸笔，便都悄然各自思索起来。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梦甜香”。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如香烬未成便要罚。

①品评；议论。已见《西湖的雪景》。

②执掌诗坛，此即自荐担任社长。

③宝钗在大观园里的住处名蘅芜苑。

④意为按年龄大小的顺序依次排列。

⑤旧时作诗，限定只能在某一韵部中用韵，或在某一韵部中只能用某几个字作韵脚，叫限韵。

⑥誊téng录，誊写抄录，大观园女子作诗自然无须别人代为誊录，所以这里的“誊录监场”只是泛指诗社事务。

⑦古有“苍蝇附骥尾而致千里”的说法，比喻依附他人而成名。后常以“附骥”作为自谦之辞。

⑧拈阄niān jiū，“阄”是写上字或作上记号的纸团等物，“拈”是随机抓取的意思。人们常用这种办法解决不好办的事情，以示天意。

⑨近体诗所用诗韵，共分一〇六韵部，各部都以该韵部的第一个字作为此韵部的名称。“十三元”即以“元”字起首的第十三韵部的简称。在现代普通话中“门”与“元”并不协调，是由于古今读音变化之故。

⑩把每个字做成小牌，按韵部分屉，置于一箱匣内。

一时探春便先有了，自提笔写出，又改抹了一回，递与迎春。因问宝钗：“蘅芜君，你可有了？”宝钗道：“有却有了，只是不好。”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因向黛玉说道：“你听，他们都有了。”黛玉道：“你别管我。”宝玉又见宝钗已誊写出来，因说道：“了不得！香只剩了一寸了，我才有了四句。”又向黛玉道：“香就完了，只管蹲在那潮地下作什么？”黛玉也不理。宝玉道：“可顾不得你了，好歹也写出来罢。”说着也走在案前写了。

李纨道：“我们要看诗了，若看完了还不交卷是必罚的。”宝玉道：“稻香老农虽不善作却善看，又最公道，你就评阅优劣，我们都服的。”众人都道：“自然。”于是先看探春的稿上写道是：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①

大家看了，称赏一回。又看宝钗的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②

李纨笑道：“倒的是蘅芜君。”说着又看宝玉的，道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③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黄昏。④

大家看了，宝玉说探春的好，李纨才要推宝钗这诗有身分，因又催黛玉。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彩来，只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是：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⑤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红公子是压尾，你服不服？”宝玉道：“我的那首原不好了，这评的最公。”又笑道：“只是蘅潇二首还要斟酌。”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

李纨道：“从此后，我定于每月初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要依我。这其间你们有高兴的，你们只管另择日子补开，那怕一个月每天都开社，我只不管。只是到了初二、十六这两日，是必往我那里去。”宝玉道：“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探春道：“俗了又不好，特新了，刁钻古怪也不好。可巧才是海棠诗开端，就叫个海棠社罢。虽然俗些，因真有此事，也就不碍了。”说毕大家又商议了一回，略用些酒果，方各自散去。也有回家的，也有往贾母王夫人处去的。当下别人无话。

①缟仙，白衣仙女。缟gǎo，白绢。全句的意思是：不要说白衣仙女会升天飞去，她（即白海棠）正多情地伴我在黄昏中吟咏呢。

②白帝，古代神话传说中五天帝之一，管辖秋事，故常以白帝指代秋天。

③七节，形容海棠枝节繁多；攒cuán，丛聚。

④砧zhēn，捣衣石。古时女子常秋夜捣衣，为远人准备寒衣，故诗词多借以表达妇女思念丈夫的愁怨。这里把白海棠比作独守空闺的女子。

⑤缟袂mèi，缟是白绢，袂是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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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斋偶结海棠社》教学参考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教学建议    

蔡义江注释海棠诗

邓云乡谈海棠诗社

【初版导读与资料】

本文节选自《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前半部分。本篇课文的脉络非常清楚，第一段是宝玉收到两份帖子，一份是探春的花笺，一份是贾芸的字帖，探春的花笺写得高雅得体，贾芸的字帖俗得令人喷饭，两份不相干的帖子，却发生了巧妙的联系：探春的花笺倡议成立诗社，贾芸附帖送来的白海棠花正好就做了诗社的名称和诗题。

第二段讲诗社成立的过程，李纨自荐掌坛，又指派了副手，众人各起了雅号，看似不经意的分工，却完全合乎各自的身份才能，看似相互间的戏谑调笑，雅号甚至成了绰号，却无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各人的性格。

第三段写众人即日开社，限韵作诗。作诗的情态各异：探春的敏捷爽快，宝钗的藏而不露，黛玉的矜持从容，宝玉的无事瞎忙，都描写得惟妙惟肖。最后都按时完成，诗如其人，皆契合各自性格身份（据说还预示了各自的结局）。评判高下时李纨与宝玉不同的意见反映了大观园里两种不同的价值标准。

这是课文的基本内容。下面要讲本教材的选篇意图。众多语文教材节选《红楼梦》内容，都偏重于悲剧，不是宝玉挨打，就是黛玉悲秋，或是“护官符”之黑幕，这样理解悲剧未免太过肤浅。什么是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因此，悲剧首先应该展示人生的价值。大观园里的女性具有非常鲜明可爱的性格，宝玉对她们呵护有加，绝非仅是出于性意识，而是有一种普世精神在里面的，只有首先揭示这一面，才能与阳光少年的心境发生共鸣。况且，《红楼梦》还不仅仅是一部悲剧小说，它还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比如本篇中描写的中国雅文化中的以文会友，几首海棠诗更是生动地体现了诗歌兴观群怨的价值，这都是要在阅读中格外留意的。

最后是语言学习问题。语文教材选用文学作品，根本的理由是文学是语言艺术，可以提升我们的母语水平。所以作为语文课的文学作品学习的重点，不仅在于故事情节，也不仅在于形象分析，而在于语言艺术。《红楼梦》的语言艺术达到了我国古典小说的巅峰，本篇集中体现了母语中的诗意生存。学习这篇课文，老师要少分析，主要靠同学们自己阅读。阅读的方法，不能像看故事书那样一掠而过，而应该把它当作语言艺术辞典那样细细品味，这也是读《红楼梦》的一个重要方法。

【思考与练习】

1、比较阅读探春的花笺和贾芸的字帖，体会大观园女儿是如何“脂粉”不让“须眉”的。

2、比较四首咏白海棠诗，看看是如何体现人物的不同性格特点的，尤其是比较宝钗和黛玉两首，想想为什么李纨和宝玉会有不同的评判。

3、你能用“门”、“盆”、“魂”、“痕”、“昏”五个字做韵脚，做一首七言诗吗？（不限于咏海棠，也不一定要做成格律诗，当然能注意一下格律更好。）

4、文言文是现代汉语的源头之一，许多文言词语今天仍活在现代汉语中，成为现代汉语的高雅部分。读读这篇课文，看看哪些词语属于仍然活在现代汉语中的文言词语，并加以摘录。

【拓展阅读】

“秋爽斋偶结海棠社 蘅芜苑夜拟菊花题”的后半部分，次日宝玉邀请湘云入社，湘云即兴依韵和诗二首，竟是技压群芳。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门，种得蓝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

秋阴捧出何方雪，雨渍添来隔宿痕。

却喜诗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其二

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

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

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虚廊夜色昏。

【补白·人物关系提示】

本篇主要人物有宝玉、宝钗、黛玉、探春、惜春、迎春、李纨七人，也就是海棠诗社的七名基本成员。宝玉、宝钗、黛玉三人的关系就不必介绍了。另外四人，按贾府四位姑娘的排行是：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所以本篇中称迎春为二姑娘，称探春为三姑娘（文中翠墨、待书为其丫鬟），称惜春为四姑娘。其中宝玉与探春是同父兄妹，与迎春、惜春是堂兄妹。宝玉是贾政次子，长子贾珠已亡，李纨是贾珠的寡妻，宝玉的寡嫂。送白海棠的贾芸是宝玉的侄子，大宝玉四五岁，在贾府中没地位，书中也没有介绍他父亲是谁，他认了宝玉做父亲。在下半回中诗社又加入了史湘云，她是贾母的娘家侄孙女，宝玉的远房表妹。 

平行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