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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文丽:老爸与舌尖记忆
【时间:2021/7/5 】 【来源:作者赐稿 】 【作者: 冯文丽】 【已经浏览1499 次】
  复旦的严锋老师回忆1971年他是乐评家的父亲辛丰年带年少的他在上海的金陵东路上一位个体摊贩那儿吃人生中第一碗油豆腐粉丝汤的经历,感觉滋味是“超凡拔俗”。愧我无严锋老师之才,但与我老爸一起的经历里,同样洋溢有美食的滋味。舌尖是亲人间最有效的情感通道,味蕾转化情感的愉悦,记忆因美味而穿脏入腑,楔进岁月,铭刻心头。
 
  爸妈70年代中后期在村企上班。我爸管生产,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担任那个职位。老爸早起干完农活后洗净手脚,穿上白衬衣上班,在车间里察看记录,闲下来办公室坐坐,对面则是厂长老吴。我的小学就在隔壁。下课铃一响,飞快跑到老爸那儿。“阿爸我要x分钱”,买糖或棒冰或饼吃。桂花糖一分钱一粒,棒冰2〜5分一根,芝麻饼一个几分钱。老爸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钱给我,从来不问要干嘛,每每都能得逞。我拿了钱转身飞奔小店,小心愿达成。跟我妈要零钱的结果就不太一样:
 
  “姆妈我要几分钱。”
  “哎呀我只有一块钱,没零的。”
 
一块钱在幼小的我们是很大钞,不敢拿,只能无功而返。从此有小愿望一般求助于老爸。有一回班里捐款,我早上去学校前,终于向老爸开口表达想捐款的愿望。老爸二话没说,居然给了一角钱!我本来以为他会给我五分,竟大出所料!那天我去学校的一路上小鸟唱歌。捐出一角钱后,受到了老师的表扬。
 
  姐比我大一岁多,身高却相差无几,我们经常坐在老爸的“永久”车后座,我里她外,双手抱紧,同乘来去。有一年老爸就这样载我俩去物资交流会。交流会是沙地秋冬季举办的货物临时交易场,地点在义蓬镇边辟出的土地上。沙地人都喜欢去交流会,大人买各种当地买不到的紧俏物资,小孩买各种平时吃不到的零食。
 
  我永远忘不了父亲载着姐和我去交流会第一次见到做麦芽糖全过程的那个初冬下午。义蓬是沙地的中心,交流会上萧山的各路人马和货物云集,会场延展有几亩地大。来到一个摊前,戴手套的店主刚把一大垛焦黄发亮的东西从盆里弄出来,嘟嘟地还冒着泡,热气腾腾。那人把黄大垛摊开,扯长,然后套木枝桩上使劲拉扯。扯长了绕一圈到枝桩,和手上的糖料合并,再长长扯抻绕一圈枝桩,如此反反复复,来回多次,糖的颜色却渐渐变白了。我很好奇这种变化。糖股也越来越韧,店主的手速不似先前那么快,手劲渐渐缓了下来。到拉扯很艰难、糖变成长段时,店主将它放到案板上,开始剪切。一颗颗表面如丝缕的糖出来了,这就是我们平时吃的所谓“扯白糖”,义乌人鸡毛换糖用刀敲出的那种,很鲜甜。很后来才知这就是麦芽糖,制作过程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如同奇观,目不转睛地看了全过程。完了父亲给我们买了些。甜糖在喉,姐和我满意而归。
 
  又有一年冬天,大姨婆的儿子即父亲的表弟结婚。他们家信耶稣,在一个墙上挂着十字图的草舍那儿置的酒席。老爸带着我去,应该没有带姐,周围除了他没一个熟人。他和这人那人招呼寒喧,我则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万一脱离了视线,就到处寻找,直到确定老爸的方位为止。我们终于坐上一张八仙桌吃饭了。冬天草舍里有点冷,一碗碗端上来的热菜驱散了寒意。沙地酒席,先上冷盘,仿佛序曲。两三道菜过后,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重头戏开场了。三鲜集中的都是好料:鲢鱼刮出的肉长时间打匀打细后做出洁白的鱼丸;肥瘦相间的猪肉剁了又剁放盐酒葱后捏成饱满的肉圆;放了黑木耳香菇的大盆蛋液倒进油里煮了压实后切成片状的金黄色蛋糕;用蛋皮卷肉末包好后裹进纱布用筷子扎紧再蒸熟,拿出切片的夹肉蛋糕。肉圆和香菇、黑木耳、肚片、开洋、小虾、肉皮、大白菜、冬笋炖一起后码在大盆里面,外层覆盖两种蛋糕片,码正,四周环以雪白的鱼丸共八个,顶上抛黄色蛋丝和绿色葱花,一大盆沙地三鲜完美出场。
 
(沙地十碗头中的三鲜,这碗还像样,实际比这考究。来自网上视频。)
 
  沙地的鱼丸很考验厨师的功夫,它纯用鱼肉,不掺其他任何粉,成品洁白光亮Q弹,爽口鲜美,稀罕珍贵。我就很喜欢吃鱼丸。三鲜一端上桌,就伸筷夹住一个蘸蘸酱油一口吞下。我向来能吃。据二姑说我幼时肺病痊愈后就胃口大增,奶奶称我是“食野舞招”(“饕餮鬼”之意),妈称我是“大嘴巴”(但我长大后揽镜自顾,嘴也不大嘛)。紧接着第二个,眼角好像瞥到阿爸看了我一眼,但美滋滋享用了鱼丸的我很是落胃。又筷子伸向第三个时,老爸说:“唉〜你都吃了两个了,吃点别的菜吧。”我当即就把筷子收了回来,人有点窘。八仙桌上好菜继续端来,“十碗头”里,红烧蹄髈醋鱼炒勒笋炒芹菜都是我心头所好,就添饭夹菜,饱飨一顿。幼时就不解什么叫吃不下饭,在我向来是多多益善。吃毕告辞,拿了喜糖跟父亲回家。后来,在家人随意的言谈中,父亲说道,三鲜里,鱼丸是每人一颗的,你如果多吃了,别人就没得吃了。肉圆也是这样,最多一人一颗,除非有的人不吃,要到最后,你也许可以吃剩下的那个。原来如此,从此喝喜酒就只敢吃一颗鱼丸,此事印象颇深。 
 
  五年级一个冬天,父亲把萝卜干收好装袋,借了钢丝车,拉去南阳镇上的收购部卖掉。萝卜干是自家切好晒干后,用盐腌在大缸里,过三五天拿出来再晒,晒后又返缸再腌,然后再取出晒到一定程度,装袋可售的半成品。制成入口能食的萝卜干还有最后一道工序——再放进甏里筑紧密封倒置些时才香美。老爸装扎好的半成品萝卜干总共有好几大袋,他让我帮他推钢丝车。为什么选的我已经不知道,可能当时我闲着无事吧。我并不娇弱。
 
  父亲把钢丝车绳往身上一套,抬起两个把手,就动身了。我在后面躬身助推。五年级的我个子还不高,但钢丝车的后部是下沉的,得伏低身子才够得着车子,使得上力。收购部在惠南街的东头,距我家二公里不到,但要过座高起的南阳中学桥,多个人也许有个照应。父亲一路走得挺快,我卑身而行很吃力,几乎跟不上钢丝车的移动,棉袄背上热轰轰地。太累,就偷点懒,但老爸仿佛也没察觉,或我的游丝之力压根可以忽略不计。我从先前的怕被父亲说到渐渐释然,到后来只是争取能跟上步伐。终于到了南阳中学桥,一个缓慢高长的爬坡要过,父亲的速度慢了下来,我也能使上劲了。奋力助推,上了中学桥,棉袄里的背脊都汗湿了。上桥后松了口气,下桥就轻松了。转个弯,收购部就在眼前。
 
  萝卜干卖得很顺利。称重,算盘滴笃一拨,不一会儿,父亲就拿到了一挞钞票。他揣进中山装口袋里说,去南阳街上买点东西。
 
  走过惠南街,转弯过桥,来到惠阳街,那里很有市面。我们在东头的一家店里坐下,父亲叫了碗面,好像他没吃,去另外地方买东西了,我在那里等面。店里有个叫水林是认识的。水林端上面,喷香、浓郁,粗面卧在赤色的酱汤里,上面有青菜和肉丝,香气扑鼻。这是我第一次到吃浓油赤酱的面,面粗劲道,以前家里烧的挂面,就显得疏松了。我嗽嗽地吃着面,忽然发现旁边站了个我同班同学金国X,梳着两条麻花辫很白净秀气,人美但有个男生的名字。我五年级时换了学校,跟她还不是太熟。她的出现出乎意料,我一时沉浸于吃面的美味中,都没有跟她打招呼。我得停下还是跟她一起吃?顿时心里没了数,也就没有对她作出任何表示。这时老爸进来了。他问这是谁,我说是谁谁。老爸说是同学啊,你怎么没跟她打招呼?我就更不知所措了。这时停下手中的筷子,不料一根面落到了袖子上。我很窘,不知是该站起来让她坐还是继续吃面,倒是金国X帮我拿掉了袖子上的面,大方地微笑着说你吃吧。我最后连面带汤一扫而光,只剩空碗一只,别了同学,跟着老爸在南阳街上买了花生糖、冬米糖等,心满意足。回去时坐在钢丝车里,老爸拉着车说你同学在旁边你要跟她打招呼之类,内心却很甜蜜,花生糖一颗接一颗剥进嘴里。
 
  老爸不严厉,平时不苟言笑,也从不打骂我和姐弟,相反我姐弟几个倒都还有几分怕他,至今不解是为什么;老爸自己并不好吃,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但他能在好吃的女儿心中留下美好的舌尖记忆,也至今不解是为什么。
 
(老爸,手里拿的是我高三的历史习题集。约摄于199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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