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语文非常道之四

    语言学家殷焕先说，1936年我考入南京大学，马宗霍师教基本国文（即“大一国文”）。学年考试“基本国文”题是《清论》，不几天马师把我们全班“童子五六人”（当时全中文系的同学不会超过五十），都召到他的办公室，当面打开文卷一一指点思路与文路。回忆起来，一是童子都肃立听讲，二是马师够累的，三是那间屋光线相当微弱。至于细节，则随着时光流逝，记忆已经模糊了。马宗霍是章太炎的入室弟子。

    苏州陆承曜说，我在六十年前进入上海震旦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难忘大一时第一堂国文课的情景。那天，同学们安静地等候着老师的到来。不经意间，一位身材不高，头发花白，身穿灰色长袍，面带微笑的教授走了进来，他就是王佩诤先生。只见他在黑板上写下“自传”二字，笑眯眯地解释说：“我们大家都还很生疏，请你们写一篇自传，我们就可以熟悉了。”熟悉之后师生关系非常融洽，记得有一年寒冬，早上第一堂课就是佩诤先生的国文课，个别同学姗姗来迟，犹豫着不敢进来，佩诤先生微笑着说“进来吧!”待同学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后，他在黑板上写下“潜龙勿用”四个大字，接着说：天冷嘛，难得做一回“潜龙”也没关系，但我们一定会“飞龙在天”的！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笑过之余，同学们都得到了莫大启发。王佩诤也是章太炎的弟子，他自己的学生则有费孝通、杨绛、冯其庸等。

    地质学家马杏垣念大一时，教他国文的是吴晓铃先生。吴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戏剧、曲艺、旧说部研究专家，那时刚从印度“取经”回来，就在联大中文系任教。当时联大秉承清华的老传统，规定各门基础课都由骨干教师担任，中国文学系的大一国文及作文课即由朱自清、闻一多、罗庸、余冠英、浦江清以及吴晓铃先生担任。吴先生除本行外还擅长漫画，抗战前常在北平报端发表讽刺画。有一次他出了个便于自由发挥的作文题“释名”，要学生阐述自己名字的含义。马杏垣在作文中引述了陆游《马上坐》诗中的“一枝红杏出墙头”和叶绍翁《游园不值》诗中的“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还在答案上画了幅“红杏出墙”的钢笔画，吴先生十分欣赏，从此成了马杏垣的“师兼友”。

    《西南联大见闻琐忆》一文记载：联大的大一国文是出了名的，不但为上课的同学们所欢迎，而且风声远播，吸引了校外的人来旁听。有一位30岁出头体态丰盈的老大姐也来听课，而且风雨不误，每堂必奋笔疾书，认认真真做笔记。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施剑翘。1935年11月13日大军阀孙传芳在天津南马路居士林遇刺身亡，开枪行刺的就是这位女侠，她自称是替父报仇，得手后即投案自首，后经特赦，遂从事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