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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冉冉:陶渊明的精神境界及其作品上课资料
【时间:2007/8/26 】 【来源:华东师范大学大学语文网站2007-4-24 】 【作者: 王冉冉】 【已经浏览5738 次】

东晋乃至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最杰出的文学家自然是陶渊明莫属,我们不妨看看时人及后人对他的评价:
 
和而能峻,博而不繁。(颜延之《陶征士诔》)
 
文体省净,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典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钟嵘《诗品》卷中)
 
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淡。(秦观《淮海集》卷二十二《韩愈论》)
 
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意,顾区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叶梦得《石林诗话》)
 
陶渊明诗,人皆说是平淡,据某看他自豪放,但豪放得来不觉耳。(《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
 
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如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谢灵运“池塘生春草”之类。谢所以不及陶者,康乐之诗精工,渊明之诗质而自然耳。(严羽《沧浪诗话》)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花流水尽见真淳。南窗白日羲皇上,未害渊明是晋人。(元好问《论诗绝句》)
 
渊明托旨冲淡,其造语有极工者,乃大入思来,琢之使无痕迹耳。后人苦一切深沉,取其形似,谓为自然,谬以千里(王世贞《艺苑卮言》)。

 
可以看出,古人评渊明诗文,常常强调“平淡自然”四字。“平淡自然”本来是就作品的语言或风格而言,是一种形式特点。可是,陶渊明作为一位“任真”的诗人,根本无意于在形式上雕琢急争胜。他虽然只是把自己的感悟、体会直接写出,未作形式上的修饰、美化,却因他的感悟、体会本身的美妙使他写出东西成为美妙的作品。这也就是陈师道所说的“渊明不为诗,但写胸中之妙耳”。因此,从语言或风格的角度、从形式因素去理解陶渊明的诗文失之肤浅,我们应当从对陶渊明“胸中之妙”的理解入手,在懂得了陶渊明高洁的人格、高超的精神境界之后自然也就能领会陶渊明诗文“平淡自然”的美妙韵味。
 
在重功利、讲实际的时代,陶渊明很难被人欣赏。可是,在中国乃至世界的范围内,陶渊明都可说是具有相当地位的文化名人。他的人格、精神魅力独树一帜,是那么的引人入胜,耐人寻味。
 
陶渊明很简单——“种豆南山下”、“今日天气佳”、“日暮天无云”、“慨然己知秋”、“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清晨闻叩门,倒裳往自开”…………读起来简直是明白如话,一点看不出来陶渊明的“博学,善属文”(萧统《陶渊明传》)。可是,如果仅仅是简单,陶渊明就不成其为陶渊明。
 
说起简单就令人联想起罗曼罗兰所说的“三一律”。三一律本是欧洲古典主义的主要文学主张,罗曼罗兰借用这个名词谈论了三个“不简单”与一个“简单”。罗曼罗兰说,人的能力不能简单,必须有一技之长,这样才能在世界上安身立命;头脑不能简单,必须能够认清客观真实,这样才不会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而被冷酷的现实冻结;情感不能简单,有了丰富的情感才能体会到人生的种种滋味。然而,人的心灵却应该简单。
 
陶渊明便是一个心灵简单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素心人”。他的朋友颜延之也是这么称许他的——“弱不好弄,长实素心”(《陶征士诔》),也就是说,小时候不爱耍弄小聪明,长大了也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陶渊明的心灵是那么的简单,在他看来,人根本不要用那么复杂的心机去追名逐利、争先恐后。用复杂的心机去追名逐利、争先恐后有什么意义呢?那不过是“尘网”,是“樊笼”,当“误落尘网中”、“久在樊笼里”(《归园田居》其一)的时候,你束缚了自己、压抑了自己,丧失了比生命、比爱情都要可贵的自由;那又不过是“冰”,是“炭”,当“冰炭满怀抱”的时候,你感受到的不过是世态炎凉中的煎熬。
 
物欲横流的年代中,尽管物质丰富了,人们的心灵却是那么的贫乏。贫乏的心灵不是简单的心灵,而是因复杂而空虚的心灵。想要这,想要那,充满了数不清的欲望,这不是复杂是什么?为了要这要那而勾心斗角、处心积虑,这不是复杂又是什么?因为这些复杂,人们不是凭实力与努力而是妄图以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自己想要的,于是“他人便是地狱”,人和人的关系是那么的冷漠、无情乃至残忍。面对这样的人际关系,谁的心灵能够产生充实感?
 
然而简单的心灵却能产生充实感,因为心灵的简单追求的是人际关系的简单。在陶渊明看来,人际关系应该是再简单不过了,无非是善心、爱意、真诚与精神上的契合。
 
陶渊明晚年很不幸,尽管辛勤劳作,由于屡遭火灾、虫灾,他的家境很窘迫,甚至还不得不去求乞才能裹腹。“乞食诗”便是因此而作。在这首诗中,陶渊明写到了一位善心的主人,他和这位善心的主人竟然投机地谈了很长时间,同他喝酒助兴,为他赋诗抒情。陶渊明在诗中真诚感谢了这位施舍者,却一点也没有显露出羞辱感,他依然是那么的心平气和。而当江州刺史檀道济送给他美味佳肴时,他却断然拒绝了。这两件事情的反差是耐人寻味的,要理解陶渊明对待施舍者的两种不同态度需要谈到他对《礼记》中“嗟来之食”的评判。
 
不食嗟来之食的那位“蒙袂者”(以袖子蒙着脸的人)历来被看做是有骨气有血性的人,在《有为而作》一诗中,陶渊明对他却不以为然。陶渊明说:“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认为假若施舍者具有善心,何必拒绝人家以表现出一种病态的自尊心呢?
 
求乞,一般都被看做是丧失人格尊严的事情,陶渊明却不以为耻。在这一点上他主要受儒家“君子固穷”观念的影响。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富贵与我若浮云”,孟子说“可以取,可以勿取,取伤廉”,他们并不拒绝富贵与索取,前提是必须符合道义。陶渊明二十八岁的时候做了江州祭酒,很快便离职。在这之后,有十年左右的时间他一直徘徊在做官与隐居的选择之中,直到三十七岁毅然决然地离开官场。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他看透了官场的“不义而富且贵”:桓玄打着清除权奸、平定天下的旗号发动了对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的战争,一时间人心所向,陶渊明也曾做过他的幕僚。结果事实证明,他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为了自己做皇帝;刘裕又打着讨伐桓玄的旗号发动战争,陶渊明也曾误以为他是正义的,做了他的“镇军参军”。然而陶渊明终于醒悟了:这些人哪里有道义可言,不过是彼此在争权夺利罢了。介入到这些人当中,不仅不能实现自己改造社会、大济苍生的“猛志”,而且还会成为明争暗斗中的牺牲品,甚至会在无意识中成为不义之人的帮凶。陶渊明的归隐并不是消极避世,他的自传性散文《五柳先生传》便是他的夫子自道。此文是自传,却又有“五柳先生者,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其姓氏”之句。焉有作自传而不知晓自已姓名籍贯的道理?钱钟书先生说得好:“正激于世之卖声名、夸门地者而破除之尔。”此文又有重复率极极高的一个字眼——“不”,除前面的“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其姓氏”之外还有“不慕荣利”、“不求甚解”、“家贫不能恒得”、“曾不吝情去留”、“不蔽风日”、“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为什么?要知道这一点就却需要知道孔夫子的一句话:“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渊明以“不”字作为此文的关键性字眼实际上是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他的“狷者”本色。在无力回天的乱世中,渊明的“有所不为”也是难能可贵的,是一种人格的独立,是一种高洁的品格。
 
于是陶渊明便归隐了,哪怕这归隐要付出贫穷的代价。虽然贫穷,却并非不义,所以陶渊明坦然释然,问心无愧,求乞便不是一件丧失人格尊严的事情,而不过是时运不济。在时运不济的时候遇到善心人的接济,为什么要拒绝人家的善心呢?
 
陶渊明的隐居还有耐人寻味之处:他的朋友刘程之曾经招他隐居于荒僻的山泽之中,他婉言拒绝了。为什么呢?陶渊明在诗中说:“直为亲旧故,不忍便索居”(《和刘柴桑》),他对亲朋故友们仍是充满感情,所以还是要“结庐在人境”(《饮酒》其五)。可以说,陶渊明的隐居是“避世”而非“避人”。所谓“避世”,是纵身于黑暗现实之外,是对不合道义之明争暗斗的拒绝,是对“大伪斯兴”之世俗的否定;所谓不“不避人”,则表现出陶渊明浓浓的人情味。陶渊明的感情实际上相当丰富,他曾写过一首《责子》诗:“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己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陶渊明也是望子成才的,可是,如果儿子不成器,他决不会暴跳如雷、呵斥打骂,仍然可以心平气和地喝他的酒,仍然可以表现出一个开明父亲的慈爱。儿子甚至还是他很重要的快乐来源——“大欢止稚子”(《止酒》)、“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和郭主簿二首》其一),儿子都成了自己人生快乐的重要寄托,这难道还不是一种厚爱吗?在《祭程氏妹文》、《祭从弟敬远文》中,陶渊明也表现出对亲人们的深情。可贵的是,陶渊明还跳出家庭的小圈子,表现出“爱众生”的博爱精神:有一次他送一个农家的孩子到儿子那里帮着挑水劈柴,在给儿子的信里说:“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
 
对待友人陶渊明非常强调真诚与精神上的契合。他不讲客套,不讲应酬,高兴了便“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喝醉了便直言不讳地说:“我醉欲眠,卿且去”,没有算计与别有用心,没有利用与被利用,是那么的和谐融洽,自然而然。他和朋友们“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二首其一)、“登高赋新诗”、“言笑无厌时”(《移居》二首其二)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移居》二首其一)、“登高赋新诗”、“言笑无厌时”(《移居》二首其二),沉浸在精神的契合之中,这种愉悦是不足为世俗中人道的。
 
多么简单的人际关系!多么简单的心灵!因了这样的简单,陶渊明也就有了简单的快乐。书卷能使他快乐,我们己经很熟悉他的那段名言——“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儿子的牙牙学语能够使他快乐——“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此事真复乐,聊用忘华簪”;甚至数片绿荫、几声鸟鸣、一阵凉风、一泓清泉也能使他欢欣——“每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与子俨等疏》)、“山涧清且浅,可以濯我足”(《归园田居》其五);甚至繁重的劳动也能让他体味到诗意的愉悦——“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归园田居》其五)…………陶渊明说,一只小鸟在大树上做巢,只要一根枝条就可以了;一只偃鼠在长河边喝水,只要够它填满肚子的那点水就够了,一个人要获得快乐,只需要很简单的一些东西就行了。可是,有多少人就是看不透这个简简单单的道理,他们勾心斗角,不择手段,把人际关系搞得很复杂,把自己的心灵搞得很复杂,而那些复杂其实不就是人生的重负吗?有这些重负,活着很累。陶渊明的简单便是摆脱了重负之后的简单与轻松,于是,尽管“饥冻虽切”,他仍然那么潇洒,那么快乐,他仍然能够在贫苦的生活境遇中“悠然见南山”。陶渊明是仁者,因为他爱人、爱众生;陶渊明是智者,因为他世事洞明;陶渊明又是勇者,因为他坚守自己的信念。既然是仁者、智者、勇者,陶渊明的简单便不是简单的简单,而是丰富的简单,值得我们深思,值得我们品味。
 
再请看陶诗的两组集句:
 
1
 
翼翼归鸟,晨去于林。远之八表,近憩云岑(《归鸟》)。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返。(《归去来兮辞》)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其一)
 
鸟弄欢新节,泠风送余善。(《怀古田舍》其一)
 
2
 
形骸久己化,心在复何言。(《连雨独饮》)
 
真想初在襟,谁谓形迹拘。《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
 
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
 
形迹凭化迁,灵府长独闲。(《戊申岁六月中遇火》)

 
陶渊明思想中有三个很重要的概念:物,形,心。“物”指外物、人的处境(如范仲淹的名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形”指人的身体,“心”指精神。陶渊明认为,“物”对“形”有一定的制约作用,所谓“形为物役”,此时人应当正视这种制约——“形迹凭化迁”;“心”却能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物”的束缚,达到自由、自然的精神境界,所以“素襟”、“真想”、“灵府”能够像“飞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具体说来,陶渊明的处境是“贫贱”(“物”的层面),作为血肉之躯他免不了有“饥冻”之苦(“形”的层面),而渊明仍能够“不戚戚于贫贱”,体味到种种精神之乐(“心”的层面)。陈寅恪先生曾把陶渊明的此种思想称之为“新自然说”,大家不妨找来陈先生的《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一文参看。概而言之,阮籍、嵇康等正始名士已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自然说”,其主要特征主要有二:一是将“名教”与“自然”对立起来,一是将求仙服药视为获得“自然”的重要手段。陶渊明的“新自然说”更具有理性精神、智性光辉,认为求仙服药无助于获得“自然”,要获得“自然”,最关键的是“委运任化”、顺应规律。陶渊明的“新自然说”也并不拒绝“名教”,吸收了“名教”的合理内涵,使“名教”与“自然”处于和谐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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