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与罗丝的故事发生在“泰坦尼克号”上,“泰坦尼克号”是一个象征,象征着等级森严的人类社会。
轮船舱位的等级方便地实现了这一寓意。
于是我们看到,当头等舱乘客一个个趾高气扬招摇登船的时候,三等舱的乘客正被强行接受侮辱性的“卫生检查”;航行途中三等舱乘客被禁止出入头等舱空间包括甲板;面临沉船时刻三等舱所有铁门全被无情地锁死,以确保头等舱乘客从容逃脱,而为了确保这种等级秩序,船员们──船上社会的警察们──不惜动用手铐、斧头和手枪。至于我们影评津津乐道的“让妇女儿童先上”,确有其事,但她们首先必须是头等舱的妇女儿童,至于三等舱,则对不起,在这漂亮的口号下,刚刚放出一两个妇女,铁门便迫不及待地重新锁上,以至于后来我们不断看到这样的镜头:在急速倾斜下沉的甲板上,到处是哭泣无助的三等舱儿童(据记载,头等舱的儿童总共死掉一个);以及这样的特写镜头:两个儿童在妈妈的故事中渐渐睡去,静候灭顶之灾的到来;一个儿童在妈妈的怀抱里冻死在冰海……
与此同时,那些脱险的救生艇上则严重缺员,按设计能够容纳一千二百人的救生艇,实际上只载有六七百人。
面对这巨大的不公,我感到愤懑、绝望和压抑。我不由得对号入座──凡是能让人产生共鸣的艺术,总是同时让人忍不住地要对号入座──我想,假如当年我也能够登上“泰坦尼克号”,那么毫无疑问,我也只能是一名三等舱乘客,和记载中那五位或六位遇难的中国乘客没有两样。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我们都看出,“泰坦尼克号”是一个现代社会的寓言,这个寓言具有超越国界的意义,即使在社会主义中国,我们的生活中不也存在着等级森严的一面吗?仿佛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就在《泰坦尼克号》放映期间,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某地一个农家子弟与某副县长之女恋爱结婚,于是县长的帮凶们便动用警力拘捕这位农家子弟的父亲,并将他活活打死。
我诅咒这些“头等舱”的显贵们,我不由得对众多无视人世巨大不公、一味颂扬“人类最美好精神”的评论家们发生疑问:
莫非他们都买上头等舱船票了吗?
1998.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