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日闻说张文江老师的文集出版了，题名为《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忙去书店订购了一本，拿到手后展读摩挲数日，里面的大多文章都已经读过，或是在跟老师读书时候听过大意了。老师讲课语速很慢，有极其简单顺达的话，而意义却是关键的，便会以很用力的表情缓缓道出。
　　
　　听课之效果，现在想来，极类似在读圈点过的文章。要义一出，气势如江河之水携泥沙直下，根本不需修饰，不需停顿的。似极慢，却又极迅疾，灵光一闪。我等生徒顽劣，尚在惊愕中，抬头见老师已经在抿口微笑了。
　　
　　惟《王国维的学术与人生》一篇内容，未见老师提起过。然其中的精要，反而是我在离开上海开始准备思考的部分。此篇当与《曾国藩的学术与人生》是姊妹篇。关涉晚清至于五四以后中国文化两个最重要的人物。谈此二人，不能置于旧学旧文化之圈子里看，给我很多启发。
　　
　　最后两篇写于我们跟老师读书时候期间，包涵我们和老师的一点交往。当时我在汉学书店买到了《徐梵澄集》，拿给老师看，便有了这篇《徐梵澄集读后》。而《玻璃球游戏感言》作于2003年3月13日，查看我email里的旧信，我在3月4日写信与老师，附了一段读黑塞小说的感想。当时我还在准备考博，世上是否真有这么个美好的学园，如同卡斯塔里呢；而此读书人的净土果真又可靠的住么；学问之归宿究竟为何；是否可臻于对人生的亲证和自我的逾越呢。
　　
　　此集是文字稿的结集，老师很多精彩的读书心得没有展现出来，它们或许在《管锥编读解》中，或许就仅仅存在于课堂宣讲和平日的交谈里了。书名“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者，是出自陶渊明《桃花源记》一文。时间过去三年了，我们这些顽劣的学生，能有几度水畔看落英缤纷，又有几度忘路之远近，乃至迷不复得路呢。
　　
　　以此纪念我们从前的读书好时光。
　　
　　（博客：非东非西）

二

　　友人张文江最近出了一本文集《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收入了当年裘小龙、他和我合写的三篇“武侠小说三人谈”，并在后记中说：“可见我们当年的意气风发，也是我们友谊的一个见证。”读到“意气风发”四字，真让我感慨系之！
　　
　　当年，看三篇谈话录最后的日期，是一九八七年到一九八八年，已经十八、九年过去了。那时，我刚从大学毕业，裘小龙也刚在诗坛和译坛崭露头角，文江已经像现在这样博学而持重。那时，武侠小说热刚刚兴起，正宗的文学评论界还没有几个人关注。那时，我读金庸的《笑傲江湖》，读到隐身江湖的风清扬向令狐冲传授“无招胜有招”，兴奋得当即给小龙打电话大谈感受。那时，小龙在单位分配到一间很小的居室，我们去帮忙一起刷墙髹漆，然后喝酒聊天谈古龙……我从来不喝酒，那天怎么会喝呢？近日小龙从美国回来，我们三人重聚，他们两个坚持说我那天确实喝酒了。现在想来，只能用“意气风发”四个字来解释。
　　
　　“三人谈”完稿后不久，小龙就远渡重洋，负笈美国，十多年后，成为著名的侦探小说作家“衣锦还乡”；文江依然述而不作，宁可在家讲授《庄子》、《维摩经》。但不幸在三年前查出肝癌，第一次换肝失败，又第二次换肝，几经折腾，九死一生，但居然挺过来了，近日见面，又容光焕发，那真得归功于他的恬淡的心态。记得他住院准备换肝时，我与小龙一起去看他，他已经是又瘦又黑，坐在病床上还在整理他老师潘雨廷先生的遗稿。朋友中，我们最欣赏文江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从容不迫，彷彿完全是生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这本文集收入了他二十年间写的文章，正如他在后记中说的，是从事文字工作的记录，更确切地说，是不努力工作的记录。二十年只有二十多万字，真不能说是勤奋写作的人，但二十年来，文江唯一的兴趣和工作就是读书做学问。究竟哪个更重要，读了多少，还是写了多少？
　　
　　（和讯博客：中港台评论选编 柳叶2006-08-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