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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珏:守望文化传统 教好大学语文
【时间:2012/10/8 】 【来源:北京市高等教育学会2007年学术年会论文集 】 【作者: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朱家珏】 【已经浏览3544 次】

    作为高校各专业大学生基础学科的“大学语文”是门历久弥新的公共必修课。早在三十年代辅仁大学(1952年并入北师大)就由史学大师陈垣先生(辅仁大学校长,1952年后长期担任北师大校长)首倡全校开设“大一国文”。那时,以讲读《战国策》、《史记》、《汉书》、《后汉书》选篇和韩愈、王安石、苏轼、顾炎武等的文质兼美的经典文章为主。授课时要求学生课前预习、标点,教师在堂上带学生朗读、评点和串讲,学生大都能做到熟读背诵并能研习文章的写作技法。学生每两周写一篇作文,要求当堂交卷,以写作明白晓畅的文章为主,而教师则必须进行批改、讲评。学校早在1939年秋就设立“以文会友”墙报专栏,遴选学生优秀作文予以展示,并贴出教师的眉批、评语。此举既调动了学生研读大学语文的积极性,又收到了读写结合,以读促写之效。

    这以后,因为历史的原因各高校的“大一国文”都改成别的课了。

    到1977年,国家恢复了高考。1980年,华东师范大学和南京大学倡议恢复“大学语文”在高校的地位,并在全国成立了“大学语文研究会”。之后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每两年召开1次年会。我们北京师范大学也于1980年恢复大学语文课,北京市的大学语文研究会也同时成立。专家们一致认定“大学语文”在高校应是一门独立的学科。事实上在国家教育部和各高校领导的支持下,“大学语文”蓬勃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了,北师大一直开设大学语文课,而且是必选课。今天,我们欣喜地看到大学语文课程不仅提高了大学生的语言文字表达能力和文化素养,使学生的知识结构更趋于合理,而且加强了大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陶冶了情操。这门课在提高大学总体教育质量,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方面做出了贡献。然而,在高校大学语文教学改革和教材建设取得长足进步的同时,却出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那就是,一些学校正尝试把本来厚重的大学语文课改为以实用文写作为主的职业训练课。他们的理由有二:一是市场经济呼唤大学要培养应用型人才,所以要把实用文体的写作练习作为大学语文的重头戏;二是大学应培养实用的专门人才,所以希望农林、医药等院校把应用文作为大学语文的主干教材。这种改革的思路与实践,在某些方面确实反映出当今社会变革对传统大学语文课程的挑战:具体到诸如课程设置,是以大学语文为一门独立的主课,还是改为以众多文体研习为主的鉴赏课;大学语文是通识课程中的必修课,还是多种语言课和文史知识选读课的更新换代。在教材建设上,是以传统文化、文学为主的独立课程,还是分解为若干子教材的组合架构。在教学方法方面,是以讲授法为主,还是以学生自主、探究、合作学习为主:是以讲练结合为主,还是以开展网络教学,语文“博客”等教学方式为主。大学语文教师面临这些新的挑战,想要与时俱进,想要做大学语文课程的改革者,就不可避免地面对上述问题。但首要的还是继承大学语文的传统,并在此基础上改革创新。

    这里对大学语文的设课目的和作用,对当前过分强调的实用倾向和教学方法等问题谈谈想法:

    首先,我们认为,大学语文原来的设课目标是比较科学的。即通过传统文化、文学方面名家名篇的学习,提高大学生阅读理解能力、分析、鉴赏能力和写作能力,并以此进一步提高大学生的人文素养。就是说:把大学语文作为母语教学,作为通识课中的必修课,在学生们学会“为文”之时,也要学会“做人”,为他们走向社会打好“为人”与“为文”的基础。多年的教学实践也证明,大学语文是独立的一门课,在培养人文精神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和不可替代的作用。语文不只是一种重要的交际工具,一种符号系统,它在本质上就是母语教学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与把握。作为世界公认的最富表现力、历史最悠久的汉语及其作品,由于它记录,保存着中华文化,因此,历来是大学课堂里必不可少的值得珍惜的人文资源。与中学语文仅仅侧重工具性、基础性(也包含人文性)不同,大学语文侧重的是在提升大学生运用语文能力的同时,培养其领悟、鉴别、欣赏祖国人文精神产品的认知能力,体会传统名家名作中思想情感的丰富多彩和语言的巨大魅力,让优美的语汇和健康的感情入脑入心,继承、发扬、创新,从而自觉抵制不良倾向,维护祖国语言文化的安全。我们在课堂上引导大学生学习课文时,不只是字词句篇的解读、理解语言文字能力的提升,而且把作品当作文化现象来审视,揭示其人文底蕴,传承中国文化的精粹。对此一定紧抓不放,予以传承和发扬。

    我校把大学语文作为一门独立的限选课,实际是必修课。一些学过大学语文课的学生认为:

    “大学语文可以引导我们拓宽视野,关心社会,关心生活”,“懂得怎样去端正自己,认识自己。让我们用宽广的心灵去学会做人。”
    “大学语文是培养中国人的学科,像一把打开中国文化的钥匙,使我们了解祖国,了解民族,还带给我们审美的享受”。
    “大学语文带领我们进入一片净土,它镇住了我们浮躁的脚步,提醒我们头上有一片蓝天,不要忘记过去,不要忘记责任。”
    “大学语文净化我们的灵魂,它在拯救我们。”

    现在,有的高校院系请语言学、文史哲、外国文学、古汉语、现代汉语,说文解字等专家,按各自的专业排列着给非文学专业学生开设“大学语文”新课程。综合起来看,这是推介性的课,但因为理科学生毕竟和文学院学生不一样,他们学公共课的课时很少,接受语言文学专业课不容易,很难形成一个学科体系,反而有语言文学专业课搬家之嫌。

    其次,个别高校把“大学语文”课的内容改为“实用文写作”,并认为这是大学语文的创新之举。为什么这样呢?他们认为现在的本科生水平差,学不好“大学语文”,只要学学写应用文就行了。还有的老师认为:他们连个假条都写不好,给这些学生讲唐宋八大家和《红楼梦》选篇,等于“对牛弹琴”。我们想这些说法低估了大学生,可能考虑的只是“大一”学生的语文应用能力,没了解这些学生的过去和大学生人文修养的培养目标。大学语文和实用文写作是两门课。这些学生在高中时已学过应用文,什么“条据”,“通知”“计划”,还都是会写的。至于和他们将来专业挂钩的实用文写作中的一般科技论文、实验报告、诉讼状、经济合同等,在他们学到三年级时,会有各院系根据专业要求为他们的学生去开设的。这么看,这种“大一”的应用文,不是真正意义的“大学语文”,不可以代替作为独立学科的“大学语文”。而且,大学生是否能成为符合社会要求的“应用型”人才,也得由各专业的课程和实践来证明,决不是用“应用文”来代替“大学语文”所能解决得了的。我们想,教学也是多元化的,有的高校特别需要实用应用文,干脆可以单设这一课程,或开设“公文写作”或“专业写作”指导课,使学生了解并掌握各种行政公文的写法,以利于各个专业大学生将来的择业或报考公务员之需。有的学校可以在文学作品教学之外,讲一点实用文,也可以开设一点讲座。但这种改革要适度,不能影响“大学语文”课以文化、文学精品为基础,提高大学生阅读分析能力与写作能力,由此提升人文素养的设课宗旨。

    说到大学语文课的教学方法,我们认为应由不同作品的不同写法和不同风格而定。

    1.用“知人论世”法。知人,就是让学生通过了解作者的生平际遇,去探讨其文章的主旨和思想情感之脉络。论世,就是了解作者所生活的时代环境,审视作品的局限与突破,为大学生学习把握全方位,多角度的阅读打下良好基础。如介绍老舍的《断魂枪》,使学生了解时代、环境和人物思想性格的关系,从而了解作者指出的“生命”不是闹着玩的含意,中国人必须清醒地面对现实,跟上时代的发展。

    2.用“披文入情”法。刘舰在《文心雕龙·知音》篇论及作者与读者关系时指出:“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这是启发式教学。教师的教学艺术在于设法调动大学生思古之幽情,感今之激情,把每篇课文的研习过程变成与智者大师心灵对话的过程、心灵交流的过程,让大学生自己走进文本,设身处地去感受,让课堂充满灵动之气,进而感受文学精品之魅力,由继承而创新。如引导学生自主学习《论快乐》(钱钟书),在教学过程中学生深入探讨,结合实际补充出使人快乐的几种方法。

    3.用“熏、浸、刺、提”法。梁启超在《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中,把小说的艺术特征和对读者的感染力归纳为四点:“一曰熏。熏也者,如入云烟中而为其所烘,如近墨朱处而为其所染”。“二曰浸。熏以空间言,故其力之大小,存其界之广狭;浸以时间言,故其力之大小,存其界之长短。浸也者,入而与之俱化者也。“三曰刺。刺也者,刺激之义也。……四曰提。提之力,自内而脱之使出。凡读小说者,必常若自化其身焉,入于书中,而为其书之主人翁。”梁启超谈的虽是小说,但我们大学语文的授课,不也正是追求这种让学生穿行于文本之中,亲身感受作品之情思,通过学生自主学习探究来自化而不是教师灌输。如学生自主学习柳宗元的《答韦中立论师道书》能分析出写作时必须要注意的几个方面。对于曹雪芹《红楼梦·宝玉挨打》,学生经过讨论,能准确对比出黛玉和宝钗各自的性格特点,以及其不同的艺术表现手法。

    4.用“思与境偕”探究法。唐代著名诗论家司空徒提出“长于思与境偕,乃诗家所尚言者”《与王驾评诗书》。这里的“思”指作者的主观情意,而“境”则指其描摹的客观物境,意思是说作者的主观情意与其所描绘的客观物境互相交融,形成一种美的艺术氛围,这才是作品最高审美境界。如《春江花月夜》等诗词,其教学重点正是通过带领学生一起分析探究作品中“思”与“境”的关照、融入显示出来的美感魅力,来体悟文学精品的诱人之处,进而达到净化心灵,丰富情感世界的育人目的。有的学生还为课文画出了一幅幅精美的插图。

    5.用“才、胆、识、力”品评法。我们在讲授大学语文作家、作品时,还可以借鉴清代文学家叶燮提出的“才、胆、识、力”说。他在《原诗》一文中说到:“曰才、曰胆、曰识、曰力,此四言者所以穷尽此心之神明。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无不恃于此而为之发宣昭著。此举在我者而为言,而无一不如此自以出之者也”。他认为这四方面是作者的主观条件,是缺一不可的。“大约才识胆力,四者交互为济,苟一有所欠,则不可登作者之坛”。我们在引导学生学习《德、识、才、学兼备》(王梓坤),学习《沙滩上的脚迹》(茅盾)等课文时,用此方法结合实际推论出作者和作品中表述的德识才学的涵义。

    当然,还有不少教学方法也都可以用到大学语文的教学中,进而教出适合大学阶段文学的韵味来。如苏轼的《文与可画赏彗谷僵竹记》,又如张爱玲的《爱》,汪曾棋的《金岳霖先生》,艾青的《北方》,可以指导学生先做好课件,自主地用多媒体方式进行讲解和课堂讨论,然后写出评论,这样做,教学效果也较好。

    总之,教学方法是多种多样的,但大学语文的主旨仍是透过经典美文的研习、揣摩、分析,来提高学生的语文能力,提高阅读、鉴赏、审美能力和写作能力,进而培养其高贵气质,提高人文素养。

    在大学语文课程改革中,还要注意几点:一是要注意防止短视行为,在课堂上不一定强调缺什么就马上练什么,离开文本,大搞什么实用性训练,而应加强语文底蕴,争取厚积而薄发;二是要注意避免实用主义和急躁心态,不能削点什么,加点什么,就算改革了。其实,任何一门课程都是有其“质的规定性”,即有其核心内容的。如果把语文的人文性内核淡化了,甚至放弃了我们设课的根本目标和继承、创新的核心责任,那还能叫大学语文吗?大学语文教学内容需要充实和更新,但不要变成追求时尚的大杂烩。三是不要把大学语文定位为谁都能教的试验田,似乎年青教师全能讲这课,把大学语文讲台看作练习的平台,这也许是缺乏师资的无奈,但先应对他们进行培养和关注。那种轻视大学语文教师队伍建设的做法,肯定会影响课程质量的。我们北京师范大学是有名师授课传统的,像著名美学家黄药眠先生,民间文学专家钟敬文先生,国学大师启功先生,中国散文史研究专家郭预衡先生等,都曾亲授《大学国文》和《大学语文》课。他们很少讲时文和实用文,但学生从他们的人品和教授的课文中学到了高尚的人格、积极向上的精神,提高了语文能力,感受到了人类优秀文化遗产的博大精深,这一切对每个学生的发展,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我们教授大学语文二十多年的教师,处在当前迅猛发展的教学改革的大潮中,正面临文化学习多元化的缤纷时代,困难是很多的,但形势会越来越好。只要我们牢记历史,审时度势,开放心灵,关爱学生,崇尚科学,坚守大学语文的根本,把握好教学改革的力度,就一定能肩负起传承民族优秀文化之重任,为培育合格大学生做出贡献。

    这里用大学生的几句话作结:“大学语文是思想的艺术,给人以激情,给人以灵感,教人静心、专心、耐心、有悟性,还教人提高语文能力,敢于创新”。“大学生如果没学好数理化,就会落后,如果学不好传统的母语文学,那就是愚蠢”。“大学语文,如此可贵,传统文化,力量依旧。让我们和大学语文一起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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