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陇南师专2018年度“大学语文课程体系优化探索与实践” 教学改革项目（编号JXGG201802）成果之一。

【提  要】以“情”为切入点，不忘创作初心，按“悲欢离合”的人生心路历程去解读《长恨歌》的结构层次，是忠实于作家、作品的本色诠释。

【关键词】长恨歌  结构层次  悲欢离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苏轼原本用来安慰弟弟苏辙的词句，白居易却用《长恨歌》把人间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千多年来，对《长恨歌》结构层次，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然不外以下几种：

通首分四段，“汉皇重色思倾国”至“惊破霓裳羽衣曲”畅叙杨妃擅宠之事。“九重城阙烟尘生”至“夜雨闻铃肠断声”叙马嵬赐死之事。“天旋日转回龙驭”至“魂魄不曾来入梦”叙上皇南宫思旧之情。“临邛道士鸿都客”至末叙方士招魂之事。

第一段从开头至“不重生男重生女”，写李、杨会和经过及李对杨的宠幸。第二段从“骊宫高处入青云”至“不见玉颜空死处”，写变乱爆发，贵妃殒命，玄宗伤痛不已；第三段从“君臣相顾尽沾衣”到“魂魄不曾来入梦”，写 李重归长安后对杨的无穷思念；第四段从“临邛道士鸿都客”至结尾，写杨对李的忠贞不渝之情。

从作品结构上看，全诗可以“惊破霓裳羽衣曲”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分别写安史之乱发生之前和之后的唐玄宗、杨玉环。

这些分层的优劣短长暂且不说，溯源《长恨歌》的创作缘由，把脉李、杨二人所经历的心路历程，可找到更为合理的层次划分结果。

陈鸿《长恨歌传》：“元和元年十二月，太原白乐天自校书郎尉于盩厔，鸿与琅琊王质夫家于是邑，暇日相携游仙游寺，话及此事，相与感叹。质夫举酒于乐天前曰:‘夫稀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是为歌之，如何？’乐天因为《长恨歌》。”而且，白居易在《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说“一篇长恨有风情”。 不难看出，“气粗言语大”的白居易因“深于诗，多于情”遂成《长恨歌》。

据此，我以“情”为线索，以李、杨马嵬坡事件所诠释的人间“悲欢离合”分四个部分来解读《长恨歌》。

一、欢

第一部分（从开头到“尽日君王看不足”），写李、杨之“欢”。男主人公李隆基以“重色思倾国”登场，而且“御宇多年求不得”，如此之人能干得好事？难怪“思倾国果倾国矣”。随即女主人公杨玉环就以“色”出场：天生丽质——肤如“凝脂”，摩登装扮——“云鬓花颜金步摇”，笑得摄人心魄——“回眸一笑百媚生”，弱不胜衣——“侍儿扶起娇无力”。从此，李、杨二人坠入爱河，春光无限——“芙蓉帐里度春宵”、“春从春游夜专夜”、“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春宵苦短日高起”。可以说，杨玉环极尽女人之能事，加上超群的舞蹈才能，柔美百态，“尽日君王看不足”，“从此君王不早朝”。于是，杨玉环“三千宠爱于一身”，两人沉浸在极乐世界里。李隆基忘记国事，只见美人不见江山而不能自拔,这就是“欢”。正如唐汝询所说：“《长恨歌》讥明皇迷于色而不悟也。始则求其人而未得，既得而爱幸之，即沦惑而不复理朝政矣。”

二、悲

第二部分（从“渔阳鼙鼓动地来”到“回看血泪相和流”）写“悲” ——贵妃之死。乐极生悲，白居易也玩起了“蹦极”，把现实生活中“欢”到极点的杨玉环，一下子送到了另一个极乐世界里。历史也给李、杨二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天堂到地狱，杨玉环走到了生命的终点。钱易《南部新书》记载：“张九龄尝见安禄山，曰：‘乱天下者，此胡也。’谏杀之，不听。”由此可见，安史之乱，唐玄宗咎由自取。李、杨二人在度过了“醉和春”的醉生梦死的糜烂生活后，换来了“宛转蛾眉马前死”、“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的诀别，场景过于惨烈，让人目不忍视。当年威慑天下的唐明皇，此时连心爱的贵妃都救不了，只有“血泪相和流”的份儿，皇帝的威风扫地。退一步讲，作为男人的尊严都没了。欢到极致，悲到极点，生死对照，怵目惊心。

三、离

第三部分（从“黄埃散漫风萧索”到“魂魄不曾来入梦”）写“离”后唐玄宗对杨玉环的哀思 ,状“圣主朝朝暮暮情”。杨玉环死了，李隆基完全处于哀伤之中，从此生活在一个灰色的世界里，目睹“伤心色”，耳闻“肠断声”，哀痛异常。返回长安后，李隆基也风光不再，物是人非——“归来池苑皆依旧”“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失去了皇帝的威风，在“夕殿”和飞萤相伴，孤独和寂寞袭上心头。住在“偌大屋子如一大座古墓，没一丝人声”（吴组缃《菉竹山房》）的大殿里，恐惧又吞噬着李隆基脆弱的神经，他害怕了——“孤灯挑尽未成眠”，只有听那“迟迟钟鼓”，在“初长夜”里备受煎熬，盼望“耿耿星河欲曙天”，何等凄惨。终因长夜难眠，辗转反侧，造成了“翡翠衾寒”，难敌“鸳鸯瓦冷霜华重”的冷冻，于是想抱团取暖，“谁与共”就成了急需解决的生活难题。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曾经威震天下，现而今一人独寝，连个伴儿都没有，如此凄凉，还有比这更伤感的事情吗?自然就想起了杨玉环，然而“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连梦里都未曾得到一点安慰。这也情有可原，杨玉环死时的场面太残酷了。

四、合

第四部分（从“临邛道士鸿都客”到全文结束）写魂魄之“合”。既然愁苦难当，就得想个方法，哪怕是梦中相见，也可以缓解相思之苦。于是找来了能“排空驭气奔如电”“上穷碧落下黄泉”“升天入地求之遍”的“临邛道士鸿都客”，好不容易在海上仙山找到了杨玉环。成仙的杨玉环依然是“雪肤”、“花貌”、“玉容”、“花冠”、“云鬓”，动起身来仙气十足——“风吹仙袂飘飖举”，竟然使“天子使”产生了“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错觉，脸上的泪珠居然有一种“梨花一枝春带雨”的视觉美。杨玉环仙姿绰约，白居易的“润色”手法之高明可见一斑。最后互换信物，商定约会的地点和时间。这是“合”，但只是“魂魄”相“合”，“合”得虚幻，是一种愿景而已，作者至此也情不自禁地用祝福语的形式表达了一种美好的心愿，当然，这也符合人们希望有一个大团圆结局的思维定势。

“盖其得名，在《长恨歌》一篇。其事本易传，以易传之事，为绝妙之词，有声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学士，既歎为不可及，妇人女子亦喜闻而乐诵之，是以不胫而走，传遍天下。”，作者也说 “一首长恨有风情”，那么就以“情”解读，“悲欢离合”是 “情”的心理表象特征。“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是过渡句，将它放在第二部分，因其“启下”重于“承上”，它终结了“欢”，但它更是“悲”的起因和制造者，这样处理，就可以“欢”无极限，“悲”得完整。而第三部分则是唐玄宗的独角戏，无论是幸蜀路上因失去杨玉环产生的哀伤，还是回长安后对杨玉环的思念，“离”后的这活儿都是唐玄宗干的，放在一起也显得整齐划一。

《长恨歌》“当为古今长歌第一”，即便是颇有微辞的杜牧，也不得不承认“冬寒夏热，入人肌骨，不可除去”。但这正如雨果所说的“艺术有着自己的季节、自己的云彩、自己的缺损，甚至也有自己的污点，这些污点也许是一些光彩，也许是一些它自己不能负责的突如其来的翳障；但是，总起来说，它总是以同样的强度照彻人类的灵魂”。也正因为如此，杨玉环的形象才显得那样鲜活而灵动。

白居易凭出世之才，润色稀代之事，不忘初心，“悠扬旖旎，情至文生”，“神气生动，字字从肺肠中流出”，成不朽文字，不辱使命，王质夫的目的达到了。

参考文献

陈友琴1962《白居易资料汇编》，中华书局。

徐中玉、齐森华2013《大学语文》（第十版），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1959《唐诗三百首》，中华书局。

钱  易2002《南部新书》，中华书局。

赵  翼2013《瓯北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

【法国】雨  果、柳鸣九译1999《雨果论文学艺术》，湖北教育出版社。

沈德潜1979《唐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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