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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笑雨:由“百科全书”到“抒情悲剧”
【时间:2017/8/30 】 【来源:齐鲁艺苑 2003-2 】 【作者: 闫笑雨】 【已经浏览3963 次】

在柴科夫斯基的时代,俄国歌剧深受法国“大歌剧”的影响,追求豪华的场面,舞台是演员们炫耀歌唱技巧的场所。1876年,他在巴黎聆听了比才的歌剧《卡门》,使他感触最深的是,歌剧可以不采取大的时代性题材,而可以就身边的悲剧进行创作,也可以没有眩目的场面和炫耀技巧的大段咏叹调。出于对《叶甫盖尼·奥涅金》的喜爱,柴科夫斯基于1877——1878年间选择了这部作品作为歌剧的题材。脚本是他和他的诗人朋友希洛夫斯基共同创作的。由于与当时的歌剧观念有一定的距离,柴科夫斯基索性将这部歌剧作品称为“抒情的场面”。

全剧共分为三幕,由22个音乐段落组成。第一幕写达吉雅娜对奥涅金一见倾心,写信表白爱情,却遭到奥涅金冷酷的拒绝;第二幕写奥涅金与连斯基为了奥尔加起争执,两人决斗,连斯基死去,奥涅金离开乡村;第三幕写几年后,奥涅金在彼得堡的社交场所遇见已是贵妇人的达吉雅娜,两人感情的起伏。

由诗体小说到歌剧,剧中有许多抒情段落沿用了普希金的诗句,第一幕中,达吉雅娜与奥尔加的二重唱的歌词取材于普希金的抒情短诗《歌手》,连斯基的第一首咏叹调《我爱你,奥尔加》是根据小说中连斯基对奥尔加的感情重新创作的,其余唱段均来自普希金原作;对柴科夫斯基来说是这部歌剧的中心和灵魂的达吉雅娜爱情的表白,几乎全文照搬,奥涅金的回答也如此。第二幕,直接引用的比例小一些,但奥涅金在拉伦家聚会上惹起连斯基辱骂之后所说的语无伦次的话,连斯基所唱的咏叹调,两个对手面对难堪局面时所唱的忧郁的二重唱,都出自普希金的手笔。第三幕,奥涅金的独唱,格莱明咏叹调的前半部分,奥涅金和达吉雅娜的对白以及终场中达吉雅娜对奥涅金的开场白,都来自原著。由此看来,作曲家似乎力求给原著中的每一个重要片段谱上音乐。

从局部看,情况确实如此。但是。从整体看,歌剧所呈现的面貌全然不是原作的样子。有批评家认为这部歌剧是对普希金原著的严重歪曲。许多重要的东西消失了:奥涅金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从早晨到深夜的社交生活,他与连斯基友谊的魅力,奥涅金写给达吉雅娜的信,这些对刻画这个“多余人”形象至关重要的段落在歌剧舞台上都消失了,普希金对首都社会生活的精彩描写,对乡村生活和大自然的绝妙描绘都没有在歌剧中出现。要清楚地解释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我们需要从歌剧剧本在歌剧创作中的意义以及柴科夫斯基的歌剧创作观念说起。

“歌剧的本质是把文学勾画出来的人的感情译成纯粹的音乐”,脚本在歌剧中最主要的任务是承担“文学勾画”的责任。剧情安排为歌剧音乐的布局提供一个基本结构和基本情节线索。歌剧的情节不追求复杂和曲折,歌剧本身也不注重表现广阔的社会生活和宣扬深刻的哲理。歌剧是以音乐为媒介,在语言难以企及的层面对人物心理作细致、微妙的刻画,以种种场面的气氛渲染来实现自己的价值。柴科夫斯基对歌剧的理想是“用一种群众所懂得的语言直接诉诸群众。”一方面是尽可能忠实于原著,一方面又要适合于歌剧的表达,那么,歌剧《奥涅金》是如何找到音乐表现的切入点呢?

改变首先体现在题材上。音乐最重要的功能是表现人类的情感而不是广泛的社会生活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作曲家总是选择那些能打动自己的情感也适宜于音乐表现的题材。歌剧舍弃了原著中百科全书般的内容,即大多数忠实于普希金的批评家所认为的在原著中十分重要的内容,而只是抓住原著中感情的线索,表现了以达吉雅娜为中心的女性爱情命运。

在小说中,达吉雅娜是一个美好的形象,她温柔善良,不满足于平庸的生活,热爱自然,喜欢读书,生活在俄罗斯民间传说和童话幻想的世界里。她对奥涅金怀着纯洁热烈的爱情,遭到拒绝后,违背自己的心愿嫁给一位将军,成为彼得堡受人敬仰的贵妇人。在她身上,寄托了普希金本人对俄罗斯贵族妇女的理想。

达吉雅娜也是柴科夫斯基特别喜爱的普希金作品的主人公之一。“从幼年起,我的心灵就常被达吉雅娜的诗意深深感动,只要我的音乐能表现哪怕原作中所包含的十分之一,我的心就会感到自豪和满足。”正如柴科夫斯基在歌剧中通过达吉雅娜的丈夫格莱明公爵表白的那样,“在这罪恶的人间,她象灿烂的明星出现在黑夜的天空,闪烁发光。象天使纯洁的光芒,照耀我的心。”出于对这个人物的喜爱,也出于自己的歌剧理念,柴科夫斯基舍弃了原作中“百科全书”般的内容,采取了达吉雅娜钟情于奥涅金而得不到回报的抒情悲剧和她在空虚残酷的现实中对幸福幻想的破灭过程作为歌剧的基础,“百科全书”般的小说被处理成一部比较纯粹的抒情——心理体裁歌剧。原作以奥涅金的行动为线索,而在歌剧中则是以达吉雅娜的情感发展为线索,展示了达吉雅娜形象的发展——从一个“羞怯、忧伤、沉默,宛如森林中的扁角鹿”的乡下姑娘成长为坚强地对待自己生活义务的女人。

柴科夫斯基以此为线索组织场面。第一幕第一场,在达吉雅娜家的阳台上,达吉雅娜与妹妹奥尔加的二重唱充满淡淡的忧伤。歌词取自普希金的抒情短诗《歌手》:“可曾听见,夜莺在森林里歌唱着爱情,倾诉自己的忧伤?在森林里,当你看见了青年,和他那忧郁的目光相遇,你在那里,可曾叹息?”这富有青春气息的歌声表达了达吉雅娜姐妹对爱情的憧憬。作为这单纯而天真的爱情理想陪衬的,是她们的母亲拉丽娜与保姆的二重唱。女儿们的歌声使拉丽娜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也有过美丽的爱情,但是,父母亲命令她嫁给另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经历了开始的伤心和哭泣之后,拉丽娜唱道:“以后我为家务事忙碌,习惯了也就心满意足。一切,一切,少女的装束,缠绵的诗集和情书,我全都抛弃,习惯是上天的恩赐,它代替了人间的幸福。”与之相应的还有乳母对达吉雅娜讲述自己年轻时被父母强迫嫁给不认识的青年的往事。这一幕中一直是以奥尔加的活泼愉快来衬托达吉雅娜沉静梦幻的气质,“我喜欢在歌声中沉入幻想,让幻想随着美妙的歌声飘荡:向远方飘荡。”

歌剧中达吉雅娜写信的一场是为发展达吉雅娜的形象而设计的,既有抒情,也有叙事,表现了她与奥涅金的相识引起的内心激动和丰富的情感。咏叹调《让我毁灭吧》歌词为原作中段落,表现达吉雅娜对幸福的憧憬,对爱情的期盼以及她惶惶不安的情绪。几种微妙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其中激情占据最重要的位置。这一场也为达吉雅娜幸福幻想的破灭作铺垫。

第二幕是连斯基与奥涅金的冲突,这是歌剧中富于戏剧性的场面,冲突的结果是连斯基死去,奥涅金离开乡村。这是一个过渡性情节,为达吉雅娜形象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条件。第三幕达吉雅娜与奥涅金在彼得堡的舞会上相见,双方情感激荡从而达到戏剧高潮。咏叙调《难道她就是达吉雅娜》是奥涅金形象发展的转折点。他不敢相信晚会上光彩夺目的女主人就是昔日那个沉静羞怯的乡下姑娘,他的语言由于对达吉雅娜爱情的苏醒而变得激动、热烈,“难道我是在做梦,在我那死去的心灵里,热情好象又重新苏醒?是空虚,是烦恼,还是爱情的火焰在燃烧?这正是爱情啊,毫无疑问。”而达吉雅娜也不安地唱到:“天哪,请帮助我隐藏起激动不安的感情。”

达吉雅娜的命运在奥涅金苏醒的爱情面前显现出更加深重的悲剧性。面对奥涅金迟到的爱情,依然深爱着他的达吉雅娜沉湎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啊,多么痛苦!又是奥涅金,好象无情的幽灵在我面前出现!他眼光多么热情,又激动我的心,使我平静的心又重新苏醒!我仿佛回到,青春少女的时光!我觉得就好象和他,并没有分开。”但是,在经历了短暂的意乱情迷之后,她很快从对过去的缅怀中振作起来。歌剧的整个末场展示了达吉雅娜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精神状态:果断和自制,有坚定的责任感,“不,不,过去的一切不再来!我已结婚,已经属于别人,我的命运已经决定,我要永远对他忠诚。”

作为一个生活在19世纪新旧交替年代的女性,达吉雅娜身上有着俄罗斯妇女优良的传统美德,但是普希金也赋予她与传统女性大不相同的禀赋和气质,“从摇篮时代最初的几天起,沉思就成了她忠实的伴侣,就是它用种种幻想装点了她乡下的百无聊赖的日子。”“她很早就喜欢读小说,有了书一切都能遗忘,她特别爱上理查逊和卢梭设计的种种幻想。”她的母亲年轻时因为追逐时髦的爱情“发狂地”喜欢过理查逊的感伤小说,但达吉雅娜与母亲不同。“在荒僻的为人遗忘的乡间”,这些书是她心灵的安慰,带给她对美好爱情和生活的种种幻想。她对奥涅金的爱,正象她自己所说,完全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灵魂的幻梦。”而这幻梦在奥涅金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于达吉雅娜的心中:“在梦里,你曾来到我的面前,虽不可捉摸,我却倍感亲切,你奇异的目光如此乱我方寸,你的声音早就在我心中萦回。当我在帮助穷人的时候,好象听见你说话。当我用祈祷排除烦恼,你就来对我悄声细语,是真的吗?”可见,普希金对达吉雅娜的质朴和诗意寄予了无比的热爱。相比之下,奥涅金的态度就显得十分残酷而令人遗憾。达吉雅娜和奥涅金的情感对柴科夫斯基创作这部歌剧必须具有的情感是至关重要的,他对达吉雅娜悲剧的理解和同情在很大程度上也来自这里。他写到;“我经常试图用音乐真挚而忠实地表达出原著的精神。这种真挚和忠实并不是来自智力上的努力,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为了使这种感情具有生命力和温暖气息,我一直试图挑选一些其中的人物是真实的、栩栩如生的故事,那些人的感情就和我自己一样。”

歌剧在删节掉原作中大量重要段落的同时,也增添了多个原作中没有涉及但又十分合理的片段。作曲家将人物情感表达放置在恰当的音乐背景之中,增加了许多合唱的段落。柴科夫斯基认为这些合唱的段落是深入到歌剧的情节当中去的部分。达吉雅娜决心将表白深情的信交给奥涅金,换景后奥涅金冷淡地拒绝达吉雅娜,背景都是民歌风格的村姑合唱,其明朗和宁静衬托着达吉雅娜情感的起伏;将奥涅金与连斯基的争吵以及奥涅金从国外归来重逢达吉雅娜都置于舞会的场景,前一景的圆舞曲与后一景的波兰舞曲都很好的烘托了气氛。另外,歌剧还增加了原著中没有的一些精彩片段,如奥涅金的咏叹调《假如我喜爱家庭生活》、连斯基的咏叹调《我爱你,奥尔加》、达吉雅娜与奥尔加的二重唱《可曾听见,可曾叹息》都从不同侧面烘托了达吉雅娜感情的悲剧性。

普希金死于1837年,甚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被俄国人认为是俄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文学家,《奥涅金》也被誉为用俄语写的最好的小说,它在当时影响了许多俄国艺术家的想象力。到1877年,普希金已经去世40年,这种声望不曾有丝毫减弱。尽管《奥涅金》的情节有某些内在的歌剧品质,早在19世纪40年代,在俄国的舞台上演员们就背诵过奥涅金和达吉雅娜、达吉雅娜和保姆、连斯基和奥尔加之间的那些大段独白和对白,但是柴科夫斯基要为《奥涅金》谱写歌剧仍然被朋友们认为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义,他自己也难以想象怎样去改动这部杰作。但是歌剧通过音乐探索达吉雅娜的爱情悲剧,和普希金原作一样获得了成功。在歌剧中,柴科夫斯基表达了他自己对达吉雅娜的理解,对爱情的憧憬和幻灭,格调温柔而忧郁,带有淡淡的怀旧只情。虽然这并非达吉雅娜这个形象的全部意义,但其精神实质与普希金的原意是相通的。列宁等这样对青年学生说:“你们反对《奥涅金》,好吧,我们老一辈人支持它。”阿萨菲耶夫认为:“柴科夫斯基的歌剧可以和俄罗斯现实主义文学最好的成就媲美。”它至今仍活跃在俄国以及世界各地的舞台上便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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