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四首

语文教材选宋词有种种标准，本教材的基本立足点是“活在现代汉语里的古代汉语”，所以本课拈出王国维《人间词话》“隔与不隔”的标准。下面是几则他认为“不隔”的作品。

苏幕遮

周邦彦

燎沉香^①，消溽暑^②。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③。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④，久作长安旅^⑤。五月渔郎相忆否^⑥？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⑦。

① 燎：燃烧。沉香：落叶亚乔木，产于我国广东等地，木材是名贵的熏香料，能沉于水，又名沉水、水沉，又名蜜香。

② 溽暑：潮湿的炎热天气。

③ 侵晓：大清早。

④ 吴门：本是对今江苏苏州市一带的别称，这里指作者的故乡钱塘(钱塘古属三吴之地)，作者《锁阳台·忆钱塘》有“梦魂迢递，长到吴门”句。

⑤ 长安：这里指北宋的都城汴京。

⑥ 渔郎：指故乡的渔夫。

⑦ 芙蓉浦：指开着荷花的浅水湖的汊口。芙蓉，即荷花。

《人间词话》第三十六则：“美成《青玉案》（当作《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水龙吟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①

苏 轼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②。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③。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④。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⑤。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⑥。

① 章质夫：章楶（jié），字质夫，蒲城(在今福建省)人，治平四年(1067）进士，历官吏部郎中、同知枢密院事，崇宁元年(1102)卒。他是作者的好友，当时同官京师。他作有咏杨花的《水龙吟》词，是传诵一时的名作。杨花：柳絮。

② 无情有思(sì)：杜甫《白丝行》诗说：“落絮游丝亦有情，随风照日宜轻举。”韩愈《晚春》诗说：“杨花榆筴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这里反用其意，说杨花看来像是无情，实际上却有愁思。

③ 萦：缠绕，牵挂。损：坏。娇眼：指柳眼。柳叶初生，如人睡眼初展，称为柳眼。李商隐《二月二日》诗：“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以上三句表面上以拟人化的手法写杨柳，实际上却是暗写一个女子的愁苦和困倦。

④ 以上三句暗写女子对离家万里的爱人的怀念。金昌绪《春怨》诗说：“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这里是化用其意。

⑤ 这句说，杨花落入水中，化为一池碎萍。作者自注说：“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这种说法只是古人的一种传说，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⑥ 以上三句，曾季狸《艇斋诗话》说是化用唐人诗句：“君看陌上梅花红，尽是离人眼中血。”细看来三句，或标点为“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人间词话》第三十八则：“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邦卿《双双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着，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等句何如耶？”

少年游

欧阳修

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①，江淹浦畔^②，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③。

①“谢家池上”，谢灵运《登池上楼》名句“池塘生春草”，是诗人有感于时序更迭、阳春初临，故曰“吟魄”。

②“江淹浦畔”，江淹作《别赋》有“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知离梦之踯躅 ，意别魂之飞扬 ”。

③“忆王孙 ”，《楚辞·招隐士》有“王孙游兮不归 ，春草生兮萋萋”。

翠楼吟

姜 夔

月冷龙沙^①，尘清虎落^②，今年汉酺初赐^③。新翻胡部曲^④，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⑤，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① 龙沙：《后汉书·班超传赞》有“咫尺龙沙”，后以指塞外沙漠之地。

② 虎落：遮护城堡或营寨之竹篱。

③ 酺：《说文》：“王德布大饮酒”。既解放酒禁，纵民饮之为“酺”。

④ 胡部曲：一种以琵琶为主的音乐。

⑤ 祓：除灾求福之祭。

《人间词话》第四十则：“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阙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原文与注释见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编《唐宋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人间词话》内容见《王国维文集》第一卷，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

  【本站链接】

    《宋词四首》教学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