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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樗园销夏录》的诗学思想及其文献价值
【时间:2019/5/27 】 【来源:本站 】 【作者: 崔宣萱】 【已经浏览1881 次】

  【提要】《樗园销夏录》为清代文人郭麐所作,原为古人消夏之余的闲谈,是一部颇具特色的诗话笔记类作品。全书共分上中下三卷,编古今轶闻,间涉民风世俗、文坛掌故,征引颇丰。今梳理其文本,考据其内容,得出其所载笔记大致分为考辨诗论、收录诗作、考据诗文掌故及记录日常随感五大类別,从中可分析郭麐本人的诗学思想,也为研究有清一代苏州文人创作及其日常生活提供文献依据。

【关键词】樗园销夏录  诗学思想  文献价值

“销夏录”,本是题为“消夏”“销夏”之书,即古人消遣苦夏之余的著述方式,带有笔记体性质。古人这方面的著录,多为书画金石的记述、考证、品藻之作,如孙承泽《庚子销夏记》、吴荣光《辛丑消夏记》等;后也有涉及诗文品评、记载诗文经史掌故、治学杂感的作品,以清代的一些笔记、随笔为代表,如纪昀的《滦阳销夏录》、潘世恩的《消夏随笔》,其中《樗园销夏录》便是郭麐一部颇具特色的诗话笔记类作品。

郭麐,字祥伯,小字阿玉,号频伽、建庵,晚号复庵,行十三,亦称“郭白眉”等。少有神童之称,十六补诸生,乾隆六十年乙卯(1795)赴京参加乡试不第,遂绝意仕进,以游幕为生。尝师从姚鼐,又与袁枚善,致力于诗、词、古文,工金石考据。《清史稿·文苑传》曾评价其“一眉莹白如雪,风采超俊。家贫客游,人争倒屣。诗学李长吉、沈下贤,词尤清婉。”著述颇丰,现有十多种存世,如《灵芬馆诗集》《灵芬馆词》《樗园销夏录》《灵芬馆词话》《灵芬馆诗话》等。

《樗园销夏录》共分上中下三卷,《中国丛书综录》列于小说家类。今有清嘉庆、道光间刊《灵芬馆集》本,1913年扫叶山房石印本《灵芬馆集》本,《续修四库全书》据上海图书馆藏清嘉庆刻本影印。全书编杂记古今轶事遗闻,间涉民风世俗、文坛掌故,多论诗之语,征引颇丰——典章制度、人物事迹、书画鉴赏、经史考订,无所不有,同时又夹杂里巷稗语、鬼怪故事;其中多存同时期诗人遗闻诗作,女子诗歌轶事,或从未刊稿本录出,或自己采访搜遗,甚至凭记忆录出,颇具文献价值。

下文对《樗园销夏录》主要内容进行概述,以期从中分析郭麐本人的诗学思想及其作品的文献价值,并摘录部分文本作为依据,以备查勘。

一、考辨他人诗论

郭麐主要通过对前人诗论的是非曲直做出评价,来表明自己的诗学主张,其观点虽不乏争议之处,但其论诗的切入视角颇具趣味,很有见地。蒋寅在《请诗话考》中评价道:“书中多商榷宋人诗论诗注,论及《野客丛谈》《东轩笔录》《石林燕语》诸书,考证故实之得失,以为宋人考证可取而论诗多固。论王若虚诗作及《滹南诗话》,以为‘所论诗皆通达无碍,如人意所欲言’,‘无宋人刻舟胶柱之见’,又摘其非议黄庭坚处商榷之,要皆中肯。”同时郭麐也在书中记录了同时代文人的诗论观点,对研究当时诗学具有参考意义“又载其实姚鼐论诗语,云‘近日为诗,当先学七子,得其典雅严重,但勿沿习皮毛,使人生厌。复参以宋人坡谷诸家,学问宏大,自能别开生面’,可见姚鼐万年论诗旨趣之变。”以下摘录一则论诗语,方便对其诗学主张及倾向进行初步了解。

《对床夜话》云:“老杜《偏仄行》:自从官马送还官,行路难行涩如棘。《泛江夜宴》:橙前往往大鱼出,耽曲低昂如有求。退之《曲江荷花》:大明宫中给事归,走马来看立不正。《渴衡岳庙》:手持杯玫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下三字似乎趁韵,而实有工于押韵者。”此言甚得三昧,喜而录之。

二、收录寒士诗人群体诗作

辑录近人诗作,尤其是与郭麐交往密切的寒士诗人群体的作品,是郭麐笔记作品的一大特色,蒋寅就曾评价其著述“记载本朝人诗以未刊稿本居多,如魏允礼、陈叔毅、王宓草、姚范等,颇存文献。”可以说,郭麐是有意识地在收录同时期文人的诗稿,其在《灵芬馆诗话》中讲到:“余好辑录近人诗之无刊本者,单辞只句、每易淹沉也。与余同志者,铁门有《吉光片羽集》,伯生有《秋唱集》,思欲汇为一编,迄未能成。伯生《秋唱集》闻以转徒失之,惟铁门所钞无恙,然寥寥篇帙,不克单行。今为录数章于此,其已入《销夏录》者不再列……”从文中可看出,郭麐曾将同时代文人的部分诗稿编入一本名为《碎金集》的诗集中,其文本已散佚,但研究者仍可从《樗园销夏录》与《灵芬馆诗话》等书中窥探一二。

郭麐肯定了这些寒士诗人的才华,也对其诗名不见经传的现实状况表示惋惜。如讲述友人徐涛(江葊)时,便说到:“年未四十,遽就怛化,其诗稿皆零星故纸,或割客刺之尾,旁行斜上,反复皆书,细意推敲求,十仅得无,已钞入碎金集中。”又比如被称作“国初名流”的陈曾毅,郭麐评价其“名位未达,姓字湮没武林,人迄无知者,可叹也。”行文简练,寥寥数笔勾勒友人生平及其文字生涯,展现了这群诗人不同于流俗的精神风貌,以下摘录几则,为了解清中期苏州学人的学术状况提供文献参考:

迮云龙(征君)——“少负侠名,倜傥任气,历游黔滇,为诗有奇气,得江山之助为多。”

沈刚中(北溪居士)——“逸古雅,有隐者风。喜论说古今,目张口哆,唾涕杂下。自少专意为有韵之言家。”

朱坤——“人能诗而名不出里巷者”,“迹市廛,行踪猥琐,人不知其识字与否也。吾友朱铁门得其一册,颇有新语。”

三、收录闺阁女性诗人诗作

郭麐曾师事袁枚,与袁枚主张“性灵”、广泛收女性为弟子一样,郭麐对女性诗人的创作十分关注。《樗园销夏录》中就收录了同时期女性诗人的诗作,并给以很高评价。“郭氏一向表章女诗人甚力,此书卷下多载女诗人事迹,引金刘祁‘贤人君子得志可以养天下,不得志天下当共养之’之语,以为‘其言甚大,诗人闺秀,亦天地间所当珍重爱惜之物,其有坎坷,亦宜相共存之,无所于让’”。以下摘录两则,可看出其描述女性诗人作品多用“蕴藉”“清丽”等词,从侧面表现当时闺阁诗人的诗文风格:

有人传一闺秀诗,云“梁间双燕正将雏,堦下护花将雨濡。阿母书来羞竟读,隔年频问有身无,”语极蕴藉。

吴乡闺秀能诗者,宜秋夫人而外有吴珊珊琼仙、袁柔仙淑芳。珊珊为徐君山民之配,山民刻意为诗,闺房中自相师友。尝持一册见示,清丽之词,入其家《玉台集》中亦当不愧……见案头有钱氐所刻《彭城三秀集》,亟取阅之,一为吴夫人黄,字文裳,著有《荻雪集》;一为沈夫人棒,字伯虔,著有《松籁阁遗稿》;一为蒋夫人纫兰,字秋佩,著有《绣余诗存》。姑媍相承,世传风雅。

四、记录并考据诗文掌故

受清代考据之风盛行的影响,郭麐的笔记作品中也有许多对前人诗作、掌故甚至史实的考辨、点评,如上卷中有一则考据纪昀在《滦阳销夏录》中对“蛇角”与“吸毒石”的辨析,读起来不仅颇具趣味,也为作者的涉猎之广泛所叹服。以下摘录两则,其间涉及不少当地民俗文化状况,对研究清代苏州文化发展提供文献依据:

石林谓张素正云:“善书者,指实而掌虚,腕运而手不知鹅颈有腕法。”王逸少爱鹅,倘在于此,此言可笑,古人偶然寄兴即已,亦不能自知。如素正言“张旭将日日走市中看担夫争道,时时请公孙大娘舞剑器”乎?

西溪业语今人不善乘船,谓之“苦船”,北人谓之“苦车”。“苦”,音“库”。今吴下人语音如注,又谓所厌恶之人亦如注,皆“苦”之讹谓。患苦之也,杭人谓之“晕船”。

五、记录日常生活随感

本书题为《樗园销夏录》,为作者在“消夏”时的闲适之作,其中部分文本是对其日常生活的描述,从中可大略看出作者的日常交流、居住情况。以下摘录两则,可看出与上述几类记载类笔记相比,这些日常随笔行文自然随笔,颇具趣味:

今年六月中,移居寓樗园,园中树石清妍,水木明瑟,所居窗前,辄欣然终日。此间交游寥寥,得此君相对,殊不觉其岑寂。

寓居园中,几一月不出门,苦触热,亦且无侣。山虹桥间荷花极盛,游船如云,载酒征歌……记去年病起,偕潘寿生眉同避暑于西湖之可庄琴岛,青士诸君时时携酒相过。未几,朱铁门春生亦来湖上。朝日未出,击北山棲诸洞,至日落乃返。遇月出夜凉,呼舟来往断桥西冷之间,湖中多剌蔆。舟过其上,飒飒如万荷,跳雨游鱼,拨剌水,萤乱飞。此乐时时在梦寐间。

参考文献

赵尔巽等撰1977《清史稿》,中华书局。

蒋寅2005《清诗话考》,中华书局。

郭麐2002《续修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樗园销夏录》影印清嘉庆刻本,上海古籍出版社。

张彭寅主编、吴忱、杨焄点校2014《清诗话三编》,上海古籍出版社。

(通信地址:030006 山西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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