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品物

    《论语•阳货》中记载了孔子这样一段话，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孔子把“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和事父事君放到同样重要的位置，可见当时人们和自然环境的亲密关系。

    据清代学者顾栋高《毛诗类释》统计,《诗经》中有337种动植物，其中鸟类37种，兽40种，草37种，木43种，虫37种，鱼16种，谷类24种，蔬菜38种，花果15种，药物17种，马27种，研究说明这些名物，甚至构成了“诗经名物”一门学问，这门学问非常重视图画的功能，曾有《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毛诗名物图说》等一类专著达数十种，在诗经研究中有非常重要的价值。然而在单纯“读文”的时代，图像保存不易，多已散失，今人所见的较早的一种《毛诗品物图考》，是日本汉学家冈元鳯在18世纪中期的作品。对照这个《图考》再来读我们学过的一些《诗经》作品，特别有兴味。如《诗经》第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首诗写的青年恋爱，从追求，到思念，到嫁娶的过程。为了表现这个过程，诗歌设置了两个重要的名物，一个是“雎鸠”，一个是“荇菜”，整首诗就是从这两个名物起兴，进而展开的。雎鸠究竟是什么鸟？读这首诗首先会想的就是这个问题，绕不过去。《牡丹亭》“闺塾”一折，塾师只会照本宣科，说“关关雎鸠，雎鸠是个鸟”，想要马虎过去，被丫鬟春香打趣说：“俺衙内关着个斑鸠儿，被小姐放去，一去去在何知州家”。所以不能不讲，这关系到全诗起兴的效果。

    据这本《图考》介绍，《传》：“雎鸠，王雎也，鸟挚而有别。”《集传》：“水鸟也。状类凫鹭，今江淮间有之。生有定偶尔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故毛《传》以为挚而有别。”挚与鸷通。雎鸠，鸷鸟也，翱翔水上，扇鱼攫而食之，大小如鸱。并作有图。

    参差荇菜，《传》：“荇，接余也。”《集传》：“根生水底，茎如钗股，上青下白，叶紫赤，圆径寸余，浮在水面。”并作图：

    原来就是今天杭州西湖也有的莼菜，小小的像荷叶，入汤，滑爽。白居易诗云：“犹有鲈鱼莼菜兴，来春或拟往江东”，苏东坡亦云：“若向三吴胜事，不唯千里莼羹”。这样，我们就把这首诗两个重要的意象弄清楚了。
如今来到了“读图时代”，制图技术大为提高，近见到台湾学者潘富俊编著的《诗经植物图鉴》，其图文更见精美。“荇菜”一图为：

    不过感觉还是不如《图考》的古色古香，能够和诗句配合。下面再从中找出几幅，和我们中学时候学过的《诗经》作品配合，看看是否更有感觉。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王风•黍离》）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小雅•鹿鸣》）

    还有一首《小雅》中的《菁菁者莪》，是一首很美的诗歌：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题目中的这个“莪”字已经非常少见，幸好《图考》中有图有文：

    这样图文并茂地欣赏《诗经》，为我们开辟了一种别样的读书境界。

（何二元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