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陽流水文學電子報第十九期   發刊日期：2005-10-20

    教了四年的大一國文，有時會覺得蠻無奈的。因為學生不知為何而學，導致老師不知從何教起。惡性循環下，大一國文漸漸成為學生眼中的討厭玩意兒。憑心而論，有那個老師想被當成討厭鬼？又有那個老師希望自己的課程只能死氣沉沉地渡過兩小時。但，又能如何呢？
 
　　一、二年前，在某個機緣下，讀了金耀基《大學之理念》一書，當時，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有了新的體認。

　　內子任職於某家大型美語補教機構，該機構以聘請大量高學歷外籍美語教師而聞名於新竹。某次公司同仁舉行小型員工旅遊，一行十數位中、外籍員工就到山上的小木屋去渡假去了。我這個員工眷屬，某明其妙地，也跟去了。

　　小木屋渡假，最精釆的，當然是夜晚的把茶言歡。在那全美語的環境中，英文破到不行的我，只好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外籍教師們瞎混。

　　突然，原本吵到不行的一群人，全靜了下來。原來是有位看起來有點兒墨水的外師問了身旁一位中籍員工：「Do you know the “zen”?」當這個問題擴大到全桌時，沒有人敢開口了。只看到另一位外師開始說著自己對「zen」的了解，兩人並開始一來一往地討論著。

　　我愈聽愈不對頭，轉頭問身旁的一位中師：「他們在討論『禪』嗎？」

　　當下一群人終於恍然大悟，知道這兩個老外在說些什麼。其中有位留加學士便對著兩位外師說：「那是日本的東西，我們不懂！」一群人開始點頭。

　　我的天，這簡直丟臉丟到家了。我趕緊用著生硬的英文解釋，那是中國唐朝時傳到日本的佛教支派，也是一種讀書人的生活態度。後來經由日本人的傳播，才流行於歐美各國。我的英文能力僅止於此，接下來的討論，全靠一位出身於台灣某知大學外文系的學姐翻譯，才勉強說了些大概。

　　基本上，我對「禪」的所知有限，不敢說什麼太深入的鬼話。只是後來聽到一群人向外師們解釋為什麼我回答得出來時，直接說我是「P.H.D in Chinese Art」，讓覺得很難過。

　　滿座的英文、外文學士，甚至還有留美、留加、留澳的碩士，都是在台灣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菁英，竟然連最基本的國學常識都沒有！合該是「中文博士」才該懂得這種等級的常識！

　　當初讀金耀基《大學之理念》時，對其中說到「大學通識教育乃是一種博雅教育」的一段話，總覺得陳義過高，與現實總是隔了一層。如今看來，我漸漸能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了。

　　「大一國文」，很多學校改成「語文能力表達」、「文學鑑賞」或「經典閱讀」之類的課程。究其實質，從本土文學、現代文學，乃至於古文、古詩詞，都有人教，但目的是什麼，卻似乎沒什麼人在談。

　　當年上王靜芝老師的課時，靜芝老師開頭第一堂課，便是解釋何為「中國文學系」。他把「中國文」作為一組詞，認為「中國文」學系，談的就是中國的文化，文學不過是其中之一面，歷史、學術思想、文字，甚至是政治、社會、經濟，都該是「中國文」的一部份。

    同樣的看法，又何嘗不能套用在大一國文這門課上？

　　大一國文不是高四國文，它應該要超越字詞的翻譯、作者的介紹，而該是立基於過去十二年所受過的國文教育，將整個古中國文化的各個面向，透過最簡單的篇幅，讓學生能融會貫通。我們不需期待學生在這一年的學習後，能成為國學大師，或是學貫古今。而是讓學生若是對古典文化有興趣時，擁有自我進修的能力，也是面對外國朋友時，具有作簡單的介紹，或是提供解答管道的能力。

　　如果說，一位曾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在面對外國人時，連對自己的文化作基本簡介與釋疑的能力都沒有時，這樣的教育品質，算得上是高等教育嗎？或許，在一片「去中國化」的聲浪中，這樣子的質疑有點兒不合時宜。但，我也想問，現在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們，又有幾個能在面對外國人時，對台灣文化作一番簡介與釋疑的？

　　「大一國文」，被許多大學生視為營養學分，若遇上嚴格的教授，就變成了可怕的夢魘。問題是，究竟有沒有那個大學真正地分析及討論過，大一國文的教學目的是什麼？又是否能讓每一位授課老師明白，這只有一年的大一國文，所具備的意義是什麼？

　　我，年輩尚淺，實在是想不明白啊！

    初稿：2005/9/16